醫院的走廊很長,消毒水的氣味刺鼻。宋渝獨自坐在輸液室的角落,手背上的針頭連着透明的藥液,一滴,一滴,緩慢地墜落。
她脖頸處的紅疹已經蔓延到鎖骨,在蒼白的皮膚上顯得格外刺眼。護士臨走前皺眉叮囑:"芒果過敏這麼嚴重還敢吃?下次再這樣,喉嚨腫起來會窒息的。"
宋渝沒應聲,隻是用沒紮針的那隻手摸向口袋——那裡還躺着已經吃完的金色糖紙。
——“特别甜。”
窗外積雪正慢慢融化。
宋渝低頭,用牙齒輕輕咬住手套邊緣扯下來——灰色的毛線手套,右手食指處還縫着那條歪歪扭扭的橙色小魚。疹子已經爬到手腕,她屈起手指,用指甲在發燙的皮膚上掐出十字形的紅痕。
疼。但比癢好受。
輸液袋漸漸見底時,手機震動了一下。林菁發來信息:
“你請假了?”
宋渝回的很快。
“感冒。”
對話框上方立刻顯示"對方正在輸入",停了很久,最後隻發來一個貓咪點頭的表情包。
“記得多喝熱水。”
宋渝閉上手機屏幕,倚在椅子上,看着藥液一滴滴下墜,像是在嘲笑她的荒唐。
真是瘋了。
她遞來的毒,她卻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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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渝來學校,是三天後的事了。
她站在辦公室的窗前,陽光透過玻璃照在她蒼白的臉上。她的脖頸上還殘留着淡淡的紅痕,被高領毛衣遮住了大半,但手背上的針眼卻清晰可見。
班主任老王推了推眼鏡,語氣裡帶着責備:"馬上要英語競賽了,你竟然在這時候生病?"
宋渝沒吭聲,目光落在窗外。操場上有班級在上體育課,她一眼就看到了林菁——她頭上戴着那日自己為她戴的發夾,在陽光中格外引人注目。
“上次我給你的陪同名單,”老王翻着報名表,“想好和誰一起去了嗎?”
宋渝收回視線,“我自己去。”
“不行。”老王拒絕得幹脆,他打量着宋渝,“你的病還未痊愈,且不說其他,起碼有個人照顧你。”
“你若選不好,我替你決定。”
他看了眼宋渝旁邊的席言清,“讓班長陪你吧,有她我放心。”
“……”
席言清看着辦公桌上冒着熱氣的茶水,忽道:“老師,喝茶能夠幫助身體排毒,也能夠緩解精神壓力。”
王磊不明所以:“什麼?”
席言清輕笑一聲:“我知道誰會泡花茶,她比我更适合去。”
宋渝忽然擡頭看向席言清。
王磊:“…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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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菁一臉迷茫地被席言清地叫去辦公室,看見她臉上神秘兮兮的笑容時更是一頭霧水。
“林菁啊,”王磊抿了一口茶,看向她,“聽班長說,你擅長泡花茶。”
林菁尴尬地扯下嘴角,“隻是随便泡泡。”
“可以啊,有個興趣固然不錯。”
“過幾天你同桌要去參加英語競賽,你知道麼?”
林菁答:“我知道。”
“我想找個競賽陪同去協助她,你覺得誰比較合适?”
林菁不明白王磊說這些的目的,她照實回答:“席言清,我覺得她很合适。”
“可是她說——你比她更合适。”
林菁眉心一跳。
“......”她想起她上次考的倒數第一的英語試卷,否定道,“我不行,我幫不上什麼忙。”
"不是要你輔導。"王磊抽出張照片推過來——去年競賽現場,冠軍選手桌上都放着保溫杯,"這種場合,心态比實力更重要。"
“我本想找個陪同幫宋渝協助背稿,”王磊輕歎口氣,“但是按她的實力,這些都不太需要。”
“而且我也希望你能在這次過程中受到英語啟發,這也對你有所幫助,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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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燈後的宿舍,月光透過紗簾在地上鋪了一層銀霜。林菁站在桌前,薄荷發夾在掌心泛着微光。
宋渝在打着燈看書。
即使她面上表現得有多平靜,但那終究不是場小比賽。
"還你。"林菁小聲說,發梢還帶着沐浴後的濕氣,"過幾天要比賽了,戴着它…會好運吧。"
宋渝從書頁間擡頭。月光描摹着她的輪廓,睫毛在眼下投出細密的陰影。
"送你了。"
三個字,輕描淡寫,卻讓林菁怔了一下。
"……什麼?"
"我說,"宋渝收回目光,"送你了。"
她起身的瞬間,聞到林菁洗完澡後幹淨的清香。
“為什麼?”林菁捏着發夾,指尖微微發燙。
“今天老王找你談話…”宋渝沒有回答,隻問,“你答應了嗎?”
“……還沒。”
宋渝的目光落在她指間的發夾上,月光描摹着它的輪廓,像是某種安靜的審視。
“為什麼?”
“你知道的,”林菁抿唇,“我英語很差,幫不上你——”
“不重要。”宋渝料到她會這麼說,打斷道,“去競考的是我,不是你。”
“關鍵在于——”
宋渝看她的眼睛。
“你想陪我去嗎?”
林菁怔了下。
她輕聲說:“如果可以,我當然想陪你一起。”
“那就夠了。”宋渝從書包裡掏出被折起來的競賽陪同表,毫不猶豫地在那裡簽上林菁的名字。
林菁呼吸一滞。
未幹的墨水在月光的照射下微微反光。
月光偏移一寸,照亮宋渝半邊側臉。
她沒有再看林菁。
“發夾戴着吧,适合你。”她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