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歡呼聲達到高潮，新年鐘聲敲響了。

她把自己埋進被子裡，羽絨面料摩擦的聲響也蓋不過樓下的鞭炮聲。

手機在枕邊突然瘋狂震動，林菁從被窩裡伸出手，屏幕的冷光刺得她眯起眼——

班級群聊的祝福刷了99+，置頂的「高一十七班」後面跟着鮮紅的「48條新消息」。

回完同學發來的生日祝福，林菁把手機開啟靜音模式，塞到了枕頭下。

—

淩晨五點二十，遊戲界面的雨幕沒有停歇。宋渝操控角色站在虛拟小鎮的鐘樓頂，看着像素構成的雨水穿過角色身體。

屏幕右下角突然彈出提示：

＊您的好友：「精靈」已上線。

宋渝的手指懸在鍵盤上。

兩個小人看着對方，都沒有動作，似乎都沒有想到這個時間點對方會上線。

是林菁先打破沉寂。

精靈：你…還沒睡？

宋渝的小人穿着一身白，眼角有顆和主人一樣的淚痣。

宋：嗯

宋：副本？

那些新地圖新故事要通過副本才能解鎖。

宋渝已經解鎖了全部單人副本，但從沒組過隊，需要雙人的副本一個都沒過。

林菁的初始皮膚的小人笨拙地跳了兩下，頭頂出現對話框。

林菁：我很菜

林菁：可能會拖你後腿

宋渝的白色小人從頂樓跳下來。

宋：不會

【系統提示：您已進入雙人劇情副本「雨夜燈塔」】

像素世界的雨突然變大，林菁的綠色小人踉跄了一下。

當前任務：前往燈塔。

石闆路被雨水沖刷得發亮，兩個像素小人一前一後走着。宋渝刻意放慢腳步，讓林菁的角色始終保持在視野範圍内。路過岔路口時，初始皮膚小人突然轉向錯誤的小巷——

宋：左邊

林菁慌忙調轉方向，卻不小心觸發隐藏事件。流浪貓NPC從垃圾桶後鑽出，頭頂彈出對話框：

「喵~能幫我找到丢失的鈴铛嗎？」

宋渝看着屏幕右下角突然跳出的支線任務，想起林菁總在宿舍樓後喂的那隻貓。她點開背包，把珍藏的「金色鈴铛」拖到交易欄。

白：給它

林菁的角色蹲下來，像素構成的貓咪親昵地蹭了蹭她的掌心。鈴铛内側刻着極小的“精靈”，在雨中泛着微光。

【系統：隐藏劇情「被遺忘的約定」解鎖】

燈塔近在眼前時，暴雨突然轉為傾盆。林菁的角色停在最後一級台階前，綠色衣服被雨水浸透。

精靈：我上不去...

白衣角色轉身，像素構成的手伸到她面前。

……

雨停了。

虛拟陽光灑下來，把兩個小人的影子照得互相依偎。

【系統：恭喜達成成就「雨夜燈塔」。新地圖已解鎖。】

緊接着又彈出一條消息。

【系統：恭喜達成新年隐藏成就「新年約定」。】

【系統：下一年新年也約定好一起來打副本哦。】

對話框忽然閃爍。

【私聊】宋：新年快樂。

林菁的小人發出了個開心的笑臉。

白衣小人走到她身邊，

從背包裡掏出一盞像素河燈——

【系統：玩家「宋」向您贈送「許願河燈」×1】

宋：寫上願望

宋：放到河裡

林菁緩慢地輸入文字。

“希望明年能更勇敢。”

還有……

餘光看了眼宋渝的小人。

“不再說謊。”

晨光越來越亮。清晨近七點，窗外真實的晨光正滲進窗簾縫隙，與屏幕裡的日出漸漸重合。

/

便利店的玻璃門被推開，帶進一陣風雪。夏妍妍摘下口罩，額前的碎發還沾着未化的雪粒。

鄭皓錫坐在靠窗的位置，見她進來立刻站起身，替她拍落肩上的雪花。

“沒被你媽發現吧？”他低聲問。

夏妍妍搖搖頭，在他身邊坐下：“她已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鄭皓錫推來一杯熱可可，杯壁上凝着水珠。夏妍妍捧在手裡，暖意順着指尖蔓延。窗外大雪紛飛，街道上幾乎看不到行人。

沉默片刻，她輕聲開口：“皓錫。”

“我想......去見見宋渝。”

鄭皓錫的手猛地一頓，塑料杯被他捏得變形。

“妍妍，她當年害得你那樣，你現在就輕易原諒她了？”

“我都後悔上次見她沒罵她幾句。”

“她這種人，應該永遠活在悔恨和愧疚當中！”

夏妍妍咬着下唇，目光落在窗外的雪地上。

其實，這四年裡一直愧疚的人是她。

四年前犯的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但她無法，甚至現在，她都無法把真相說出口。

夏妍妍盯着杯中晃動的熱可可，奶泡已經塌陷成小小的漩渦。

“不是，”她聲音很輕，“是我欠她一句道歉。”

鄭皓錫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你胡說什麼？明明是她——”

“皓錫。”夏妍妍擡起眼，睫毛在燈光下投出細碎的陰影，“我的疤早就好了。”

她慢慢拉下口罩。

玻璃窗映出她完好的臉，曾經猙獰的傷疤消失無蹤，皮膚光潔如初。

“鄭皓錫，你為什麼喜歡我呢？”她忽然問。

鄭皓錫愣了一下，随即笑起來：“這還用問？”

“你很善良，很單純，卻在墜崖後依然堅強。”

“我喜歡你身上每一個特點。隻有一點我很讨厭——就是讨厭你和宋渝離那麼近。”

夏妍妍的睫毛顫了顫。

“……可是，如果這一切都是我裝的呢。”她輕言自語。

你喜歡的每一點，都是我照着宋渝的反面演的。

鄭皓錫顯然沒有聽見。他說：“如果你真的想去，我陪你一起。”

夏妍妍的眼淚突然砸了下來，在桌面上濺起小小的水花。

玻璃窗上的倒影突然模糊——不知是她的眼淚，還是又下大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