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粗粗喘了口氣，想起這位大衛先生擁有的兩副面孔，倒也不是不可能，勉強繼續笑，心中那一絲绮思旎念也無了。
暗自冷沉驚心，要是大衛敢強迫諾恩的話……他絕對饒不了他！
——
五月舞會（May Ball）被定在六月二十五日。
這個時間差不多快到暑假了，托馬斯在學校裡暫時有了不小的名氣，鑒于他在比賽中拔得頭籌——還有他作為新生也算還可以的成績，然而這名氣給他帶來了的是不小的困擾。
他的手裡被遞上去了好幾封信——為了一個月将近兩個月之後的五月舞會。
又由于一些不能言說的小秘密，他表現得禮貌又疏離，不接受也不拒絕，現在還為了不被指責善意地撒謊，說他家裡正有位淑女在等他的邀約。
對此金發阿布拉克卻毫不留情地拆穿他，“身為你親愛的室友，我怎麼不知？”
女孩将信收回來，打量着他。
托馬斯讪笑着，目光躲閃。
六月時候，聖埃德蒙學院的院長和法律課教授雙雙被停了職，即使officer們行為低調，法庭傳票幾乎被所有人都看見了，在學校還是掀起來不小的波瀾。
由于他個人的癖好所緻，因此對審判院長先生并導緻停職的行為感到痛心疾首！
至少在法庭上，格林德沃的供詞如實說，他的專業法律知識沒有為他争取任何機會。
先不說這位教授做了多少殺人越貨的事不去理會，僅僅是與衆不同的戀愛觀念就能判處兩年刑期？
劍橋大學曝出性醜聞的事情也在社會上引起軒然大波，沸沸揚揚，達文西校長辦公室桌子上每天至少有二十封譴責的信。
然而他們聲稱受到主的感召而杜絕罪惡，卻對其中的隐情毫不關心，除非是受到自身利益的威脅，否則隻是茶餘飯後的談資。
他覺得這個判決頗為不公。
先前早有傳聞，托馬斯沒能理會，謠言開始甚嚣塵上，現在導緻他最讨厭的兩個人正離開他的生活！
……不是他的錯，并且不用親手弄死那倆人，對于托馬斯來說可太樂見其成了！
有如上帝的禮物！
一直到六月底，五月舞會來臨的時候，他都興高采烈的，如同一朵開的燦爛的花兒！
生活上的順利也讓托馬斯開始審視他自己的情感。
先前那般火熱的情思已經慢慢熄滅，不是說他不想要了，而是他不得不壓抑，并且他還對自己的本性感到難以言明的恐懼。
這不能暴露在陽光下，看看他老師的下場！就算他不在乎什麼莫名其妙的岡特的榮耀，他總不能讓他所做的一切都白費。
——他所做的，想要取而代之的努力。
To be honest，他老師在體育館裡狠狠教訓了他一頓，并不是就沒有道理的，他的野心太明目張膽了，他是在警告托馬斯！
然而這番心思托馬斯沒有理會，好不容易才脫離他老師的控制，對此隻有深深的恨意。
但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卻不是他。
——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托馬斯頗費了些周折才找到了幕後黑手。他不是來興師問罪的，隻是查到人的那一刻，他實在是震驚。
“是你舉報的？為什麼？”
諾恩淺笑着，遊刃有餘地說：“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有什麼事情是冒犯了你嗎？托馬斯……岡特！”
托馬斯忍不住打個寒顫，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才能令諾恩這麼讨厭他，“是因為我？到底為什麼！諾恩？難道是因為偏見嗎！我可不覺得你會是這麼膚淺的人！”
“你知道我一直很喜歡你，托馬斯，你聰明……”
“别說那些蠢話！”托馬斯隐約有些生氣！然而面對諾恩，他還是面露誠懇，有一絲愧疚心在作祟，“是怪我走了之後沒去找你嗎？”
他承諾會保護諾恩的，結果總讓那些孩子總是欺負他，還因為他，欺負得更狠了。
“不是什麼都和你相關的。别這麼自大！”
諾恩坐在空蕩的教室裡，他如此年輕且優秀，金色的頭發熠熠生輝，笑容甜美可愛，忽視語句裡的暴躁和煩憎，略顯無辜的嬌美他不忍心苛責他。這種三心二意讓托馬斯對他來戳穿諾恩的把戲開始感到懊悔，也對諾恩總是不理他感到不耐煩。
“為什麼！我不覺得他們之間的秘密對你來說是多麼的不可饒恕！”
“我幫你攆走了格林德沃不好嗎？托馬斯，被你發現了也沒什麼，你覺得你能做什麼呢？難道那不是事實嗎？也确實觸犯了法律吧？他還是法律課教授呢！”
他處之泰然地說，一連串的疑問并不是疑問，他非常确定。
傍晚的風穿過窗戶，吹起了諾恩的金發，露出額間一道淺淡的疤痕，他的眼睛和記憶裡那個哭得稀裡嘩啦的小孩子融合起來，不是阿布拉克那種驕傲明澈的蒼藍，眼前這種恰似海洋般深邃。
托馬斯靠在課桌上，面對不卑不亢的諾恩張口結舌。
他又憑什麼來指責諾恩呢？
來給他老師找回公道嗎？
可他自己都恨不得弄死他老師，更别說諾恩的行為還給他提供了機會。
他以什麼立場來保護諾恩？
因為小時候那種莫名其妙的保護欲和承諾嗎？他不是好人，那些年的受害者們能證明這一點。
啞聲的他，目光掠過諾恩，從窗戶落在校園裡的人群之中，三三兩兩走在一起，夕陽落幕，斜影拉長。
諾恩依舊好脾氣地看着他，像是在縱容他的無理取鬧。對方才是年長者。
他突然感到難以自抑的悲傷。
孤獨，他從來沒覺得這個詞對他有如此大的威力。
差不多從五歲開始，從梅洛普為了她臆想中的愛情犧牲了她自己之後，他開始一個人。
一個人對他而言并不是那麼難過。
像是看出來他的所思所想似的，諾恩淡淡地承認了所作所為，“Cause of you.”
聽見這話，托馬斯從沮喪之中回神。
他不準備詢問原因，他長舒一口氣，咧開嘴角，“這對格林德沃教授未必不是好事…那人向來目中無人，也許可以給他一個教訓！”
“别在這裝好人，”諾恩笑了一聲，咄咄逼人的話語從他精巧的嘴唇間吐出，“直到現在你也不肯卸下僞裝是嗎？追究究底，你是從你媽血泊裡爬出來的怪物！”
“諾恩，别說這話！”托馬斯驚懼他記憶中的小天使變得陌生，那些話，他不希望任何一個人在他面前說。
“時隔多年，這仍是你的恐懼…你沒聽過他們說嗎？比我說得難聽多了，You are the monster！阿布拉克薩斯什麼都好，就是蠢，蠢得令人驚心，他居然看不清你邪惡的心！”
他坐在課桌後，聲音驚戾。
托馬斯·岡特舒展眉頭，展露笑容，對這評價不以為意，“You know what？你說得對，諾恩，我是對我的出身太敏感了，想想那沒什麼，我如今姓岡特了，你也從孤兒院走了出來。繼承了更高貴的姓氏，也許是該放下了。我保證以後不會再提這件事。”
諾恩面露諷刺，看着托馬斯手指顫抖，知道他在隐忍，知道他在壓抑着他的怒氣，他譏諷地笑了，“看看你對我仍然掩飾，托馬斯，你知道為什麼比利總是針對你嗎？”
托馬斯抱臂冷眼，慢慢恢複成侘寂般的輕松，“難道不是因為他是一個壞小孩？”
“因為他們都讨厭死了你這副虛僞至極的樣子！因為你高高在上的優越感！明明你隻是伍氏裡一個沒人要的孤兒，偏偏那副姿态，你憑什麼看不起我們呢？你又有多好呢？”
他明亮的眼睛黯淡下去，逐漸濡濕，笑容消失，懷念似的說：“可，……可那時候就隻有你保護我，科爾夫人說你讨厭我，我沒信她，那不是我感受到的，但你跟那老頭走了……你沒找過我！你連告别都不跟我告别。”
托馬斯不可置信，脊背發涼，不該存在的悔恨墜在心底，“他們說你已經被領養了！我以為你走了！我以為你有好歸宿了！”
“我沒有！”
諾恩失神落魄地望着他，托馬斯比他高大，比他漂亮，比他年長，比他聰明，什麼都比他好。
他滿目痛苦，“我們一起站在院子裡，看着你跟那老頭身後，你蔑視地看着我們，就像我們是垃圾一樣，就像你是王子一樣！你走了，再也沒有回來找過我，你不知道我在那裡，你不知道我死沒死，你不跟我告别！你不讓我帶着美好的祝願送别你！托馬斯·岡特？湯姆·裡德爾！你到現在自己都不肯正視你自己！”
托馬斯說不出話，這似乎是事實，“……I sorry all right …可你從來不肯跟我說話！你表現得那麼讨厭我。”
“我就是讨厭你！”諾恩站了起來，怒火攻心，狠狠地攥住他的衣服，“誰叫你一來，就搶走了阿布！”
托馬斯敏銳地獲悉這深層的憤慨與厭惡中有一絲不甘示弱。驚心動魄，強力地将小小的諾恩的手攥開，将他抱在懷裡安撫着，笑容逐漸燦爛得詭異，“我不表示歉意。可是，諾恩，我很高興，我再一次見到了你 ，我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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