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外祖父一旦下定了決心,辦事效率越發高了。
在開學前幾天,他就舉辦了一場宴會,上到賓客名單,下至餐叉擺放位置,全部都一一親自過問,岡特家從來沒這麼熱鬧過,人人來來往往地,卻不是停留在小漢格頓的岡特宅邸,而是在斯萊特林莊園裡。
各種請柬紛紛散發出去,借口他的壽宴,實則是想要将他的外孫推進交際圈,托馬斯尚且年幼,不足以讓父輩祖輩的客人紛至沓來,隻是當托馬斯改換成托馬斯·岡特·斯萊特林之後,礙于這名姓舊日的威名,答應攜伴出場的人不在少數。
阿布拉克薩斯的手中自然也收到了請柬,隻是還附帶了一封嚴絲合縫的沒有任何信息的信。
“……please fogive me…我絕不會做傷害你的事情,那天隻是一個誤會,我保證不會再騙你。I love you,my dear,……TG……誰是TG?岡特少爺?”塔莎夫人将手裡的信揉捏成團,扔在腳底下,擡頭嚴厲地注視他,“是誰給你的信?”
阿布拉克散着半長不短的頭發,站在他母親對面,搖搖頭,如出一轍的藍色眼睛不動一動,語句顯示疑惑和不解,“不是他,怎麼可能?媽媽,他是個正派的人。”
“那告訴我是誰是TG?”
“是高中的一個同學,湯米·蓋比,他是個美國人,比較開放。說話不會注意分寸的。”
“你跟我保證過不會再次陷入到這種事情中。”
“我沒有,我也是剛收到這封信的。”阿布拉克有些焦急地說,同時有些慶幸是自己先拿到信件,謊言不期而至,如同呼吸一樣自然,“我改過自新了,媽媽,我沒再犯過那些‘錯誤’。”
“我相信你,不過阿布拉克,你的這位朋友如果再次騷擾你——”
“他不是我的朋友,媽媽,我會跟他保持距離的。”
塔莎夫人緊繃的面目表情放松下來,沒意識她孩子言語的怪異,露出一個對她來說不算優雅的笑容,好似對阿布拉克的回答很滿意似的,然後将請柬遞給他,“Have fun,你爸爸會跟你一起去。”
阿布接過,離開時,地上的紙團差點将他絆倒。
——
時間到了九月,除了稍涼的空氣使得霧都更加沉邃以外,金色的秋天悄然登陸倫敦并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
在斯萊特林的莊園裡,傍暮中橙紅色的晚霞令燈光更加絢爛奪目。
主道路兩旁的玫瑰叢被修剪得整整齊齊,雜草枯葉被收拾得幹幹淨淨。橡樹下的草坪柔軟而堅韌,任由穿着不同名貴皮鞋的先生女士在上面走來走去,樂隊在雞尾酒的刺激下演奏一首首歡快優雅的音樂,侍從舉着放着酒杯的托盤走來走去,人群裡的歡聲笑語來得輕易而豪放,感染着每一位到訪的賓客。
阿布拉克薩斯百無聊賴地轉悠着,他年齡不夠格,因此沒能跻身那些大人物老紳士們的酒局,剩下的人他連理都不想理,攔下了一位侍從,将托盤上的精緻酒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直到在侍從尴尬而疑惑的眼神中将空酒杯放上去,一杯接着一杯。
“你不該喝那麼多酒,你還沒到年齡。”
一個聲音傳過來,穿着正式的托馬斯走過來,黑色西裝下的軀體挺拔而有力,隻是頭發也被梳了上去,因此看起來就像是個油腔滑調的年輕公子哥。
他瞥了一眼托馬斯,回怼,“如果不想讓我喝,别邀請我啊。”
他讨厭看見這樣的托馬斯。
這樣的托馬斯和他見過的那些人有什麼區别?
阿布拉克薩斯将他喝了半杯的酒放在托盤上,侍從如釋重負地溜走了。
托馬斯面上全是溫和的笑意,環顧一下,将他拉扯到橡樹旁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雀躍地問:“收到信了沒?”
“信?什麼信?”
托馬斯一下失去了笑容,有點不确定,“我給你寫的道歉信……”看見金發青年臉上的不尋常笑容,這才意識到阿布拉克薩斯在诳他,用力地捏了下他的小臂,“看來你收到了,真的,我保證再也不會找借口兩頭騙了,我上次真的是有事情。”
那封信簡直用盡了他平生的羞恥心,簡直不像是他本人,故意寫得肉麻,好讓眼前這個人知道他也是個浪漫的人,并不是虎頭巴腦的。
阿布拉克并沒有他如期的反應,隻是在他捏他手臂的時候,眉頭緊鎖着,連整條手臂都不自主地顫抖着,托馬斯敏銳地覺察到,關切地問:“你怎麼了?”
“沒事。”但是說完話,仿佛他整個人都失掉了精氣神似的,臉上都不似往常紅潤了。
“跟我來,”托馬斯見眼下無人,帶着他走,一會兒到了主宅,大廳裡還沒人,隻剩幾個女仆在布置桌子。
一路走着。
“幹嘛去?”阿布沒疑心,跟着他一起走。
直到去了二樓一間卧室,托馬斯才停下,非常關心握着他的手,“你傷着了?”
他随手關上了門,“是你傷害了你自己嗎?”
“什麼?怎麼會!”阿布拉克薩斯說着就要掙脫開他的桎梏,看見他飽含責備不明所以的眼神,卻輕巧地又湊近他的懷抱,臉頰貼着他的,婉轉悠揚,“雖然我也喜歡被你觸碰的感覺,但這裡人來人往的…”
一個吻落在他的臉頰上,安撫地說:“我希望你能克制些,daring…”
托馬斯不由分說地推開了他,三兩下把他的西裝外套脫了,小臂上透過襯衫洇出的血迹證明了他的說法。
他頓時覺得心中堵堵的,上次他離開的時候還沒這傷呢,他剛才還捏了一把!
“誰幹的!你自己傷害了你自己嗎?”
阿布拉克煩躁地将他推開,與他分開一段距離,扭過身,背對他,“都說了,我沒事!你怎麼這麼煩人!”
“是因為我嗎?”
阿布拉克轉過身,瞥了他一眼,嘲諷,“别太自信了,岡特先生,不是什麼都和你有關!”
“那你為什麼要傷害你自己?”
聽他還是有點責怪自己的意思,阿布拉克又轉過身,緘口不言。
托馬斯似乎也無話了,不知道說些什麼好,思維幾轉之下,他逐漸明白了什麼,“那就是你爸爸的事情了……”
語氣又和緩了些,不再指責他,“你知道那對你來說,是無可奈何的事情,這是他們自己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你的錯。你不用傷害你自己,你不必替他們受折磨。”
阿布拉克薩斯背對着他不動,他卻感受到他的難過。
托馬斯過去從身後環住他的腰,胸膛貼在他的後背,頭顱靠在他的頸窩處,托馬斯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聽見阿布拉克的低沉之聲,“是我的錯……”
他爸爸第一次離家的時候,他還是個小孩。
塔莎夫人所謂名門淑女的作派根本挽回不了一個生性浪蕩的丈夫的心,更對他們的婚姻沒有一點促進,于是一顆驕傲純粹的心在丈夫的漠視與背叛之下,逐漸轉化成陰沉的報複的心。
她不能忍受她的孩子将來成為她丈夫那樣的人,更認為這是她的恥辱。
那種呼吸不過來的感覺仿佛又襲上了心頭,雪飄在湖化成水流,從阿布拉克薩斯的臉頰滑過,流向更遠的地方。
直到現在,他仍然能感受到那掌心整個貼在他後背的觸感,溫柔的,覆蓋住他單薄後背的,冰冷生硬的觸感。
在推勁毫不遲疑下,他跌進了寒冬之下的湖裡,水淹沒了他。
直到推他的人哭喊着,跳進湖裡将他撈上來,在那人藍色眼睛裡的慌張的悔恨中,驚悚地咳出水。
他現在已經知道他當然沒有做錯事,隻不過不代表沒人不将這怪罪他。
“托馬斯……”他艱難地準備說些什麼,低頭摩挲搭在他肚腹上的帶着溫熱的不同于冰天雪地的手。
他示意托馬斯轉過身,看見黑發青年黑淵的眼睛,和他記憶裡水下的湖重疊起來,“dumbass——”
托馬斯準備好了聽他的理由,卻隻得到了這個,于是睜大了眼睛,傳達出的情緒好似被他惹惱了。
樓下傳來吵鬧的聲音,“Where is Thomas?”是奧萊恩。
才住人的莊園還沒來得及存儲醫藥産品,阿布拉克薩斯将他的衣服重新穿上,批判起來他的多事, “Don't be silly,我好得很!”
他否定了托馬斯的想法。
下樓,原來是大學裡的他的同學們,奧萊恩匪夷所思地對阿布說:“好像自從你和托馬斯認識之後,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阿布?”
青年促狹地笑,“你家的花匠可不希望我繼續出現在你家。你不知道這對我來說打擊有多大!”
同行的人被這話弄得摸不着頭腦,“你們倆在打什麼啞謎?”
托馬斯适時接話,“就是有人喜歡折磨花匠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