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商是第一次見到貨真價實的妖怪——豆娘畢竟沒有真正化形出來——對他們如今的生理結構，自我認知都有些好奇。

書中說過，世間之物，凡有九竅者，皆可以修行成仙。

就是說這個世界萬物成精不是稀罕事。

在季商看來卻是最大的稀罕，如何不會想要探知個清楚明白。

他腦子裡轉着不少不太人道的設想，目光中便不免帶了一些出來，看得四個小妖直哆嗦，眼淚婆娑的胡亂喊爺爺，場面一時亂糟糟的。

季商倒是不急，雙手抱胸倚靠在車頭上，等四個小妖尴尬的停止了表演，才詢問他們到底為何要在這裡劫道。

那個最先出來的小妖，被剩餘三個的眉眼官司擠了出來，一臉喪氣地向前走了一步，滿面讨好地道：“回禀老爺，實則是，實則是……咱幾個被一潑猴趕出了山頭，一點家當被燒個精幹，隻能，嘿，隻能幹點偷摸勾當，借兩件衣裳穿穿……”這小妖啰啰嗦嗦，被豆娘瞪了一眼，才唬得把話都倒了出來，“娘娘莫打，正說，正說哩，咱們兄弟就是聽聞這地方出了一遊商，手裡多有稀奇貨色，就有心借個兩件，再尋個厲害人物供奉一番，這不就有了下落，嘿……”

“是極，是極，就想借，買，就想同老爺做個好買賣。”

“按規矩來，按規矩來，咱們守規矩得很。”

“唔唔唔……”

剩下的小妖連連附和，連那個被捂了嘴都掙紮着應和了幾聲。

季商打量着四個小妖，真就一模落魄模樣，這來曆上倒不像是說了慌。

“你們出自黑風山黑風洞？*”

四個小妖對視一眼，又有了幾分敬畏：“老爺也聽聞了之前那事？不成都傳得那般遠了，實在無顔見人，唉唉唉。”

“我這裡自然有好物件，就算是這一界沒有的事物，我也能拿出來，可你們又能用什麼來換？”季商不再糾纏他們出現的因由，直接了當地問道，很有些行商之人隻見利益，不問來曆的風範。

那小妖見了他這樣作派，反而是不怕了，人也不抖了，反而熱切地更湊近了一些。

正要開口，隻見之前最後才現身，差點偷偷跑走的那個尖嘴毛臉抽了抽鼻子，突然臉色大變，直接掙開了藤蔓，連滾帶爬滾出去老遠，驚魂不定看着季商囔道：“你，你身上怎麼有一股那猴子的騷味，你到底是何人？”

其他三人也都驚得要跑的模樣。

季商還是第一次知道，一根毫毛也能被聞出味來，可看那小妖的樣子，恐怕是狐狸之類嗅覺極為敏銳動物出身，他也并不介意，看四個小妖怕得要死的樣子，一臉平淡地道：“這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便是鬧上天宮的齊天大聖也會有欲求，自然也能交易一番。”他掃了四個小妖一眼，拿出一些話術出來，輕蔑地道，“隻是看你們還有誠意，才在這裡與你們浪費時辰，若是不想做這筆買賣，便不要耽誤功夫。”

要說季商在模仿上面還是有一些天賦，他那嫌貧愛富的作态一擺出來，一股子傲慢味就沖人鼻子，激得人一個仰倒。

一旁也是撐着氣勢的豆娘都差點破了功，笑出聲來。

“嘿，好你個市井兒，忒淺的眼皮子，爺爺這便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真正的寶貝。”那黑毛壯漢卻是一激就中，咋咋呼呼地蹦起來，旁人還來不及攔，就從身上一堆破爛衣裳裡掏出個盒子。

那盒子手掌大小，雕花描金的看着就金貴，實在應該出現在富麗堂皇處，而不是這樣的荒效野地。

那黑毛壯漢毛粗手粗腳的打開盒子，隻見金光一閃，有異香傳出來，便又關上了，一臉得意地沖季商道：“如何，這可是好寶貝。”

他動作再快，盒中的影像也全被智腦捕捉了下來，裡面裝着的是一顆圓溜溜的丸子，那溢出的能量也在進行快速分析，暫時隻能通過光譜判斷那枚丸子中含有鉛、汞等重金屬。

[我長居偏僻之地，見識實在有限，隻聞這氣息，估摸着應當是煉制的丹藥。]

豆娘也通過他們之間的聯系用心音道。

季商這些時日了解了許多上古時的典籍，自然知道這頗有存在感的煉丹求仙的曆史。

不過換到這個仙佛鬼神皆有的世界，練成的丹藥就不是隻能讓人重金屬中毒的毒藥。

“就這一顆？”季商腦子裡轉着諸多念頭，面上非常冷靜甚至冷淡地沖小妖道。

黑毛壯漢頓時火起，抓着盒了就要遞到季商鼻子底下讓他看個清楚，卻被那個尖臉狐狸的拉住了，那盒子也順手揣進了自己懷裡。

“漫天讨價，落地還錢，咱知道這規矩。”尖臉狐狸堆着笑，好聲好氣道，“不如先看看貨，看看貨，勾得心癢癢了就成了哩。”

黑毛壯漢失了盒子，又不好發作，隻能跟着應聲，作出點虎嘯山林的氣勢出來。

季商倒是真對那枚丹藥有興趣，隻是不顯，又問了一句：“這仙丹可是淩虛道長所制。”

黑毛壯漢立刻面有得色，隻是被尖臉狐狸踢中了腳才沒有開口炫耀。

季商又問道：“如此仙物，向來進獻有德道君，怎麼會落到你等喽啰手上，恐怕有假。”

“大王寬宏，賜下的這藥，作不了假。”黑毛壯漢氣道，并不見半點心虛，看來沒有說什麼假話。

這就有交易的基礎了。

季商點點頭，左手一揮，一道虛拟屏幕就出現在身側。

上面仿自舊時的購物網站一樣，樣樣商品都精心拍了照，錄了展示視頻，再糊上一層精緻濾鏡，一眼看去端是流光溢彩，琳琅滿目，看得人眼都花了，隻覺得件件價值千金，個個不落俗套。

下方都還有一個方孔銅錢的符号，後面綴着一串數字，就是一種自行設置的代币了。

反正這時代肯定是沒有相關法條去管制的。

尖臉狐狸看得眼睛都拔不出來，卻還勉強轉過頭，尖聲道：“我這可是人間難求，延年益壽的仙丹，便用這些大路貨打發？”

他三個同夥是完全沒注意到他這一番作态的，更有一個忍耐不住碰了一頂金光閃閃，綴滿珍珠的珠帽，隻見那圖像上還投出三維影像來，憑空轉動着，惟妙惟肖和真的沒有兩樣，那珠光寶氣晃得小妖迷了眼，口水都要流出幾兜。

尖臉狐狸暗罵了幾句丢人現眼的貨色，強撐起來的一點氣勢頓時散了一大半。

“咳，咱……”

“若是你們的這顆仙丹真有所說的妙用，還用得着發愁尋不到山頭投靠，怕是有些瑕疵才被賜下來。我這價已經出了，你們自己商議吧。”季商收起投影，冷淡道。

尖臉狐狸一哽，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