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草木看着花團錦簇，可若是定眼一看，又像是紙紮草捆的。

那鬼差停了下來，湊到季商身邊道：“我這職責所在，暫時還脫不了身，不值完這一輪差事回去，定然要吃挂落，便在此止步了。公子隻需徑直往前走上一裡路，就是鬼門關。不肯受輪回苦楚的魂靈兒都居住在那處，多有出生富貴，陰德綿長之輩，那正是年年有供奉，歲歲享香火，正愁沒處花用。”

聽這語氣還有幾分嫉妒。

季商這時候也上道，又備上了幾份謝禮送上去，鬼差樂呵呵的收了，免不了又指點了幾句才走。

［我這就替季郎遮掩一番，保你出不了差錯。］一直沒有作聲的豆娘開口道。

她本體乃是槐樹，世間多訛傳為鬼木，雖本身并不沾染污穢陰邪之物，卻真有幾分溝通幽冥，鎮壓陰邪的本事。

加之又收容了諸多魂魄數百年，于此道也算有幾分心得，替季商遮掩僞裝一番身上的生人之氣，也還容易。

季商雖然有那面青面獠牙的銅牌，也能遮掩一番，隻信不過牛頭馬面，當了個備選。

不知道豆娘施了什麼神通，季商隻覺得身上像套了一層無形的殼子，雖不阻礙言行，終究有些古怪。

季商活動着身體适應了一番，便向豆娘道了謝。

豆娘卻嗔怪的咕哝了幾聲，像是負了氣，并不與他回應。

季商有些尴尬，不知道如何開口，智腦像是知道他的心思，模拟出許多對話出來，随便一掃就覺得句句都貼切，比最初裝載在他身上的時候不知道貼合了多少倍。

“抱歉。”季商最終卻隻吐出兩個字來。

豆娘隻聽這兩個字卻已經消了氣，無奈的哼哼了兩聲，隻道讓快去快回。

“我隻是想參觀一番，等到明天早上就回來。”季商承諾道。

原來卻是季商這一次并沒有捧着那盆栽，卻放進了系統空間之中。

那棵樹苗兒才是豆娘如今神魂所在，如今被系統阻隔，不能長了腿自己跟着，便隻能通過心音察覺着季商的處境，若是遇到危險恐怕救援不齊，這才有些惱了。

若是季商自己被人以“為了你好”的名義歸到一邊，隻能幹看着同伴踏入未知處，他也是會惱怒非常，怎麼也不可能像豆娘這樣好安撫。

隻是豆娘心思淺薄，修為也平平，加之她得了季商贈予的一滴甘露水，就怕進了這幽冥地界倒顯得鋒芒畢露，反而落入什麼險境。

季商不願因為齊天大聖孫悟空能幾次打入幽冥，出入如同無人之境。

又有那人間帝王得了禮遇，被客客氣氣送去還陽，便小看了這處地界。

他隻能慶幸豆娘的确善解人意，不願意讓他多為難。

不過對季商這等人來說，反而會讓他更加愧疚，隻是面上不顯出來。

腦子裡轉着諸多念頭，季商一腳油門卻沒有停，一裡路很快走完，眼前出現了一座城，城門上方牌子上有“幽冥地府鬼門關”七個大金字＊。

這座城也像陽間那些城池一樣，城門口有穿了甲胄的陰兵守衛，隻是并不收什麼入門錢，也不做其他事，均顯得昏昏欲睡。

而且這城門口隻是能看到有人進城，卻不見有人出城。

季商開車跟在幾個鬼魂後面，似乎也也不顯眼，也沒人上前稽查，大大方方便進了城裡。

這座城名為鬼城，裡面卻是比人間的城池還要熱鬧繁華一些，坊市均有，還能隐隐聽見叫賣之聲。

季商細看這座城的格局，和他聽聞的一些描述對照，發覺有幾分像是地上的長安城。

極目遠眺之處，那正中的位置尚有一座碧瓦樓台，看着富麗堂皇至極。

難怪書中有雲：

“飄飄萬疊彩霞堆，隐隐千條紅霧現。耿耿檐飛怪獸頭，輝輝瓦疊鴛鴦片。……”＊

季商把車停在一處不礙事的地方，直接走在街道上，看着來來往往的行人除了臉色蒼白，身形單薄一些，竟然看不出和生人有什麼區别。

要說古怪的地方，大概就是這些行人身上的衣物各時代的均有，看着很有特色。

季商随意的選了一些人上前搭話，當朝之前的人多不願言語，神情有些刻闆木讷，像是僵死之人。

離當前時候越近，這些鬼魂便更加鮮活，願意和人搭話，隻是一出口往往便是抱怨之言，車轱辘般的講起了生前的諸多不順之處，好似他這一生就沒遇見過如他意的人事。

特别聽他自稱唐人，季商還碰上了死于玄武門的兩位王孫，自然又聽了一番怨怼。

季商好不容易從那些唐人身邊脫開身，手裡居然還頗有收獲，得了好幾件陪葬下來的高規格冥器。

居然是這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鬼魂，還有心思收買人手，打聽渠道，想要弄些手段禍及陽間天子，或許還想玩一手瞞天過海的把戲。

見識了這陰間百态，季商竟一時不知道自己到底身處何處。

這死後世界說實話和他想象的實在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