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說季商原本對死後世界,抱有怎樣的想法,便是他自己也很難理清,畢竟隻要是沒有逃脫生老病死的人類,對死亡這個話題總歸無法真正坦然。
那本流傳數百年的話本子中,描述幽冥地界的文字前前後後不過千餘,如何也不能以此斷定一方世界的具體模樣。
俗話說百聞不如一見,季商這一面之下,隻覺得那話本子真是字字珠玑。
[季郎,你要同那幾位貴人一道共襄大事麼?]豆娘借着季商的耳朵,把那幾個貴族王孫的話從頭聽到了尾,卻有些稀裡糊塗的,不大能理解其中的彎彎繞繞,便有些困惑的問道。
季商把事情略略解釋了一遍。
[生前都毫無還手之力,死後又待如何。]季商陳述了一句事實,又說道,[他們既然有所求,便是做買賣的好時候。]
豆娘頓覺有理。
[都說那些王侯陪葬豐厚,定然是有錢的,埋在土裡不見天日也是可惜,不如拿去擴建基地哩。]
[的确如此。]
不過要正經做買賣,最好還是過個明路,有官方背書才好做大。
他最初自然還沒有這麼具體的思路,和那些死人交談過一番後,才發現自己又進入了思維誤區,差點錯過了一個富裕的潛在客戶群。
這方世界雖人間帝王傳承的脈絡,以及風土人情之類,和先人所在國家極為相似,本質上卻又有極大的差别。
自秦漢至今厚葬成風,王孫貴胄在地下埋了太多金子,竟鬧得活人無金可用,倒成就了摸金校尉源遠流長的名聲。
兩樣地方的差别卻就在這裡,這地界是真講究因果輪回,報應不爽,掘人墳墓必然三災九難,陰德有損,躺在地下的祖宗們運道也就好上不少,生前安排的一應後事,死後倒能享用上。
這數不清的陪葬握在了手裡,恐怕難有見天日的那天,正需要人幫忙讓财富流通起來。
季商拿着兩位王孫随手給出的一塊金餅,找人問清楚了地方,便去拜訪陰司的一位判官。
那位判官姓崔名玨*,生前在高祖之時做過官,也是書中寫了來龍去脈的一位,季商正好拿着兩王孫做借口,想必能夠當面一見。
要找崔玨自然容易,便在那片富麗堂皇的殿宇之中,隻是應了那句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那攔路的鬼使端是兇神惡煞,威風凜凜,手中的殺威棒都似血迹斑斑。
季商在人世間也浸染了一段日子,雖然以前沒做過,可做起行賄的事卻行雲流水一般。
他手中捏了一枚精雕細琢的玉石,推搡間就和鬼使默契十足的完成了交接工作,有些狼狽的被推到一邊。
[……]
[對于這一段表現,智腦給出的評分是七分,最大的扣分點在面部表情,我的确不擅長表演……你覺得如何。]
[……]豆娘幽幽道,[我倒覺得季郎天賦異禀,隻是觀摩就能惟妙惟肖,若是我來評分,我會給十分。]
[智腦在評分判定上,主觀因素的參數設置的确不高。]
[哦。]
季商和豆娘的交流隻在一瞬間,他面上沒有任何異常,依然義正言辭地要求面見崔判官。
“……有要緊的事禀報,若是耽擱了,你便能承擔得起?”
鬼使攏起袖子,冷哼了一聲,才扯着懶洋洋的調子道:“休要啰嗦,我便走一趟,你拿樣信物出來,好叫我取信上官。”
[我方才果真主觀了,有這位在前頭,季郎你隻能得九分,我一直盯着哩,差點沒看住東西藏在了何處。]
豆娘在心音中啧啧歎道。
季商隻管拿出那塊金餅,向鬼使如此這般解釋了一通。
隻見那金餅上正刻了“息王”的稱号,更廣為人知的說法便是“隐太子”。
鬼使這才正眼看過兩眼,拿着金餅進了殿中。
并沒有等多久,鬼使就來請他進去,言辭之間倒是恭敬了一些。
那大殿的禦坐下方坐着一長須飄飄,頭頂烏沙,身着羅袍的男子,正拿着那金餅把玩。
想必就是那崔判官。
聽到動靜,崔判官擡眼來看,見到季商時卻是一陣怔愣,随即就掩去了神色。
季商卻故意道:“判官如此驚訝,可是見過我,恕罪則個,竟不記得了?”
崔判官打了個哈哈,臉上帶了笑,直接說起了隐太子之事。
“……幸得先生大義通報,才沒壞了大事,叫人攪亂了這因果輪回。”
“我今日拜訪,卻不是為了此事。”季商正色道,“不過是兩無官無職也無修為福澤的死人,在判官治下哪裡又能鬧出什麼亂子,不過是個由頭,知道判官最是大公無私,便鑽了這個空,還請責罰。”
崔判官神色微動,面上也沒有故作姿态,隻做了個邀請的手勢,請他到偏廳一叙。
季商心道一聲果然,智腦的各種判斷也基本無差,便有了一些頭緒。
許是因為崔珏本就是本朝人,偏廳的一應布置與地上無異,更看不出地上地下的差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