則天皇帝一開尊口,這林苑中又哪個不是人精,自然而然就散了,就像本來就準備如此一樣。
有宮人到了季商跟前,言語客氣的請他去稍作休息,吃些糕點墊墊肚子,待皇帝稍後傳喚。
這次季商被請去的地方看着就富麗堂皇了許多,茶水點心吃到嘴裡都味道好了水止一籌,周圍宮人也盡顯殷勤,甚至來了一位不知何官職的年輕官員,說是一同等候皇帝召見,實則就是唯恐季商無趣,陪着聊天解悶的罷了。
這官員也的确玲珑,幾句話的功夫就判斷出季商不擅詩書,三言兩語就另挑了話題,用詞多為白話,介紹起了長安及周邊的人文風景,或是讨教一些海外諸國的奇人異事,言語之诙諧有趣,讓季商想起如沐春風這般古人創作出的詞彙。
隻前後對比之明顯,也難怪有人對權勢趨之若鹜,以至難以自拔。
“閣下如此年輕,便已行萬裡路,一身見識不囿于書本,實在令在下汗顔。”官員歎道,“回首我一朝登科踏上這青雲路,原也豪情壯志,如今卻汲汲營營,忘了初心,慚愧,慚愧。”
季商其實不太能分辨出他到底是假意客氣,還是真心發出感慨,也沒有為這點事情就特意去查看智腦的分析,隻是掏了一本書出來,送于了他。
一直面帶微笑的官員明顯一愣,有些糊塗的接過了那本制作之精良,讓他都有些不敢太用力的書本。
“有勞了。”季商沖他微微點頭,便站了起來,恰好有一宮人快步走進來,請他去面見皇帝。
那官員回過神來想出聲,季商卻已經走遠了。
季商給他的倒不是什麼難得的經史子集,或是會透露未來的文章,隻是一些基礎财會知識罷了。
那官員自我介紹時,提到過他負責國家财政方面的工作,今日也的确是來面見天子,隻是還沒有輪上罷。
細細探究他的言語,就知道他不過算是自己衙門送上來供皇帝發些邪火,今日在這裡實在倒楣。
畢竟之前叛黨四起要費軍晌糧草,後又要撥錢修建四座高關,内部的世家門閥必定也有陽奉陰違之處,國庫的财政壓力可想而知。
這官員科舉出身,官卑職小,身後又無家世——更沒有在曆史中留下隻言片語——這種觸黴頭的事自然落在了他頭上。
他同季商的态度如此的好,也未免沒有季商的到來,讓他暫時逃過一劫的緣故。
季商送出這本書并沒有考慮太多,也可以算是陪了他這些時候的謝禮,更沒有傳播了未來知識的忐忑。
何為位面商人?
當商人們能行走在各種位面,可以少有限制的進行交易時,不屬于當前位面的知識開始傳播,這是必然的事情。
利用信息差、認知差等等賺取金錢,不就是商人一貫的手段。
這無盡位面,難不成真被框定在一處,不容半點更改不成。
“季公子,請進吧,奴婢不敢再上前。”
季商看着眼前的大殿,大步跨了進去。
則天皇帝正高座正位,手持展開的卷軸看得目不轉睛,下首便有之前替皇帝接下了卷軸的那位女子。
季商已經從那官員口中得知,這是一位女官,便是那曆史有名的上官婉兒。
至于其他幾位,自然也是皇帝心腹。
待季商在殿中站定,皇帝擡起頭看着他,居然直接站起來向他走過來。
“先生大才!”皇帝笑着贊歎道,頗為熱切地握住他的手,牽着他向一旁擺放了桌椅的地方走去,“世上竟有如此神異的書卷,微言大義,鞭辟入裡,又如此體恤世情,天宮的天書也不過如此,朕,不,我代天下之人,感謝先生大義。”
季商也看過不少曆書,知道這是當時的上位者表現禮遇的一種方式,可真遇上的時候,他不知道曆史上那些人是什麼感受,他隻覺得全身上下都有那麼些不自在。
除了救援之類的情況,他從來不會和陌生人如此接近。
大概是他内心波動過大,連豆娘都冒險傳了心音過來。
[季郎可是有事,我這就過來!]
[不用,無事。]
不知皇帝如何看出了季商的困窘,自然地松開了手,同他相對而座,看不出絲毫皇帝的氣勢,與尋常人家長輩無異。
皇帝笑道:“先生能獻上如此重寶,功名利祿自然過眼雲煙,不該拿來污先生眼睛。隻有道是計功而行賞,程能而授事,不能冒了這不世之功,定要讓朕多多破費一番,才能安心啊。”
她語帶玩笑,真如對着子侄輩一般。
季商也沒有拐彎抹角,開口道:“我想與陛下做些買賣。”
皇帝驚訝的“哦”了一聲。
“這要求倒是出人意料,要做何種買賣,值得如此貴重的扣門磚?”
則天皇帝語氣平談,卻目光灼灼地盯着季商,無形的壓力傾洩而下,若是一個普通百姓在此,恐怕都要吓得呆住了。
皇帝以婦人之身登臨大寶,不能說沒有見識,被她如此看重誇贊的東西,自然是有其價值的。
如此重寶隻求行商,如何不能讓人驚異。
“這些與我不值一提。”季商道。
旁的卻沒有多說。
他雖然一直在學習模仿,但并不算一個太合格的商人,知道自己和這些老辣之人相處時,容易暴露青澀的一面,不知不覺中丢失籌碼,索性謹言慎行一些。
他先前抛出的誘餌,已經足夠了。
就像季商所說,他給出的東西于與不值一提,隻是并不意味着便不重要,不寶貴。
就和他之前所說的一樣,商人賺的便是個信息差,他拿出的東西,便是比當前時期先進一籌的百工技藝,若是等民間自行琢磨發展,恐怕又是一個王朝的輪回。
莫說統治階級不看重所謂“奇巧淫技”,事實上在這個時代,最先進的技術反而拿握在世族公卿手中,與民間流傳的技藝甚至都有代差,隻是善财難舍,不肯輕易流出。
則天皇帝如今不正是需要撬動這些大族的利益,構建自己的權力結構,不論是搶占經濟,還是拉擾底層,先進的技藝都是那根實實在在的撬棍。
這個道理皇帝不可能不懂,也就不能不重視能輕易拿出這些不傳之秘的季商。
果然,皇帝沉思了片刻,便點頭允了。
她并沒有急切的詢問季商到底要做何種買賣,反而大手一揮,賜了他一座靠近大明宮的府邸宅院,還有各色财物若幹,奴仆若幹,甚至要賜一美人與他照顧起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