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十娘聽來竄門的遠親邊說邊笑得前仰後合,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些人就是不知道厲害,都好意知會了,怎麼能這麼無禮。”
“是啊,是啊,不過這樣的地方才靈驗呢,等開了山,我們一同去拜一拜可好。”那遠親試探着道。
桑十娘撫了撫發髻,露出些不好意思的神色。
“到了那日,老舅家的姨娘,亡夫家的嫂子,還有前街的李嫂,嗨,很有些人呢,都要約我同去,這……要不一起?”
遠親面色不改,也笑道:“人多熱鬧,人多熱鬧嘛,到時候我一定到。”說着又看向不遠外伺弄花草的果兒奴,“果兒是不是長高了,前些日看到還隻到這兒哩,應當有十一了吧,可以許婆家啦。”
桑十娘隐蔽的翻了個白眼,随便幾句話就應付了過去,也沒留飯就把人送出了門。
看人走了,果兒奴抱着自己的寶貝牡丹哒哒跑來,嘟囔道:“這人終于是走了,我都不記見過她,見着就拉着不讓走,我家有這門親戚,我怎麼不記得了。”
“近年是不怎麼來往了。”桑十娘也不在意這起子人,也就應付着做做樣子,實在不想見的就找借口推了,也沒人為了這點事找到她頭上來。
誰想到就是攬了個客人,就有偌大來曆,讓她們一家三口人交上了好運,真是時來運轉哩。
又看果兒奴,不對,如今也起了個大名了,沒有随她那不吉利的死鬼爹姓,跟她姓了桑——反正婆婆現在靠她養老,也沒出來讨嫌——由宮裡來的貴人取了個正經名,小名就喚果兒,如今好吃好喝養了月餘,也有了幾分嬌俏女孩樣了。
再看果兒臉上手上都沾了些泥土的模樣,桑十娘就瞪了眼睛:“讓你好好念書坐不住,伺候這些草木倒是勤快,它能将來管你吃喝不成,還不快洗了手去看書。”
撒歡慣了的小孩苦起了臉。
“之前宮裡來的娘娘說了,将來聖人要開女科,咱女子也能考個功名做官哩,你還說要像那娘娘一樣威風,書都讀不進幾個字,将來能有什麼出息,坊裡那癞頭都妄想你去當他婆娘哩。”
聽聞要給人當老婆,果兒生生一個哆嗦,趕緊跑了。
“我這就去讀書,讓牡丹阿姐教我哩。”
“又在說什麼胡話。”桑十娘笑罵了一句,也沒管小孩的胡思亂想,盤算着是該備好三牲,請個好日子上一趟山上拜一拜,也當全了這份恩情。
無名山上,季商看着已經徹底建成的山神廟,問豆娘道:“等回去基地,日後也給你原樣建一座如何?”
豆娘眼睛一亮:“那我得再多想想,這次有了經驗,就覺着有些地方不太滿意,到時候正好修改修改。”她正兒八經拿出了一個厚厚的本子,又字迹端正的在上面添了幾筆。
“嗯,你可以設計得再大膽一些,不用擔心技術上的限制。”
正站在十步外的老大人不知怎麼的踱步過來,打量了季商一眼,哼了一聲:“怎麼,嫌老夫這功夫不行,造得不如意?”
“是此地條件所限,限制了您的發揮而已。”季商面不改色道,他右手微微前伸,手上就多出一本書來,封面設計和裝訂風格都頗具古風,隻是材質上自然要好上不少,“這是您的著作,已經出了樣本,還請再校正一番,若是滿意,便可大量刊印,到時候也放在店中售賣,定然能風靡全國,遠銷海外。”
老大人瞥了他一眼:“你這又是哪裡抄來的說詞,實在古怪,由你這嘴說出來,怎的不像是祝願,像是嘲諷老夫似的。”
雖然嘴上不饒人,這老大人接過那書,還是掩不住臉上的喜色,粗糙的大手不停在書面上摩挲着,半天都沒翻開,似乎怕摸壞了這光滑如鏡的紙面似的。
這老大人雖在将作監任職半生,出身卻不高,名聲也不顯,緻仕之後把一生的經驗集結成書,隻是無力也無那顔面去刊印,隻與同好交流,平日放置書房之中,家中子侄都沒有想要翻看的。
季商與他交流中得知後,便說動了老大人把書整理出來,幫忙繪制插圖之類,一起集結成書。
老大人便用家中不外借的藏書副本作為交換,一輩子收集的各種前朝今朝将作資料以及師徒傳承的一些秘辛,盡數都放任季商描掃存檔,便是一些老夥計老長官家的,都搜羅了一遍。
“待我把這書拿給老些老頑固看看,垂涎不死他們。”
老大人得意地嘟囔一句,直接把書往懷裡一塞,小心地拍拍胸口,又搓了搓老樹皮似的手,咳嗽了一聲,眼神飄到豆娘身上,開口道:“你們這廟,果真不起個名,挂個匾?”
“我想不出來,就如此再說吧。”豆娘抱住了腦袋,顯然不想提這個話題。
季商失笑。
這山這廟無名也好,有了專門的稱呼,就像把人釘在了這一處一般。
豆娘卻是注定随他在各位面漂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