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涯強忍着身下的不适給那隻撞樹上的仙鶴包紮好傷口,下腹的灼燒讓他手心汗濕,傷布也包紮得歪歪扭扭。
蘭玉注意到他鼻尖出了層細汗,眼底的潤濕也像潮汐一般快要漫出眼眶,氣息雖還算平和均勻,卻莫名比尋常粗重些。
将傷口包紮好,謝無涯沒有留他的意思,反道直接下了“逐客令”:“蘭玉前輩,今日我還有些事要忙,你看……”
蘭玉也聽出話裡的意思,起身往外走。
謝無涯将人送出門,目送他走遠,這才返回房間,阖上房門,又喝了幾杯涼水下去,實在緩解無效,他這才尋了塊幹淨帕子,進了内室。
蘭玉抱着仙鶴走出來不遠,心下不安,又返身折回來,卻四處沒看見人影,又見門窗緊閉,越發有些擔心。
聞聽屋内有些細碎響動,他伸手輕輕一推,門竟開了。
他擡腳走進來,耳畔的聲響愈發清晰,隻稍稍凝神,就準确捕捉到聲響的來源。剛欲擡腳往内室去,一個低沉而又壓抑的聲響霎時鑽進耳裡,讓他腳下為之一頓。
室内突然安靜的不可思議,唯獨這個沉悶粗重的喘息清晰可聞。他曲緊手指,指甲不自覺掐進掌心。等他回過神,白皙的掌心已經掐出道道猙獰的紅痕。
他轉身往外走,卻瞥見桌上放着幾本大作。門口的風吹進來,書頁嘩嘩翻動,一幅活色生香的絕世景色……
他别過視線,快步離開了。
*
三日後,謝無涯正在靈圃除草,突然有弟子站在遠處呵斥他:“喂,你是何人?”
他放下鋤頭,手搭涼棚往遠處一看,這山下來的人還真不少。
蒼梧峰因着是劍聖蕭珏居處,到此之人自山腳就得步行上山。
此峰雖不像衍天宗山門前耗巨資建了八百玉階,以彰宗門威勢,不過也因着是山路,荊棘密布,崎岖難行,更加累人。
此番三大宗門上山,這儀仗自不必說,光是随行弟子就有不少。
看來盛明朗的消息還挺準。
“喂,問你話呢!你聾了?”謝無涯瞥了一眼那人身上的赤色蟒紋袍,揮起鋤頭繼續鋤地。
“放肆!你知不知道我家主子是誰?你一個賤役竟敢……”
赤色蟒紋袍乃是昊天宗弟子制式袍服,修真界無人不知。
當今修真界有五大仙門傲視群雄,其他仙門百家隻能望其項背。百十年前,修真界曾出過一個宗門實力榜,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昊天宗,緊随其後的是衍天宗、千秋門、玉華宗和清風門。
除了千秋門因開宗祖師乃宮廷樂師,所以既有劍修又有樂修之外,其他宗門都是以劍入道。
自從封魔大戰之後,各大宗門損失慘重,尤其是衍天宗,當年蕭既明為聯合修真界抗擊妖魔,抽調各大宗門精銳組建仙盟,其中衍天宗大能幾乎在那一戰中全數覆滅,而蕭既明也慘死。
戰後,雖然無人再依據宗門實力進行排名,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衍天宗的綜合實力隻能排到末位。如果不是有那位劍聖坐鎮,可能早就跌出五大仙門之列。
而昊天宗卻日漸強盛,尤其是新一任宗主厲君山五年前繼任為宗主,一改昊天宗多年來低調謙遜、韬光養晦的行事作風,以雷霆之勢打壓周遭一些小仙門,使其依附歸順自己,這些年,昊天宗之勢早已遠超其他各大宗門。
“住口。”一個聲音止住了這個無禮叫嚣的喝罵,謝無涯猛的擡頭,那人也正看過來,朝他端端正正揖了一禮:“在下昊天宗嚴玉書,方才跟前弟子有所冒犯,還請閣下見諒。”
謝無涯看着遠處端方肅立的人影,一瞬有些恍惚。
【……謝兄,阿潇……就托付給你了……不要告訴他,他的父親是我……不要讓他背負仇恨長大,我隻要他……平……平安……快樂……就好……】
【……】
當年之諾,他食言了。他不僅沒能讓他的孩子平安快樂,甚至還害了他的性命。
他也沒想到,自己竟還有機會重見故人。
“嚴大公子……”
“今日我與千秋門和玉華宗幾位前輩專程前來拜訪扶華仙君,不知閣下可否為我們引路?”
扶華仙君乃是劍聖蕭珏的仙号。
謝無涯不解:“衍天宗弟子不曾為你們引路?”
“實不相瞞,青霄長老不願我等擾了扶華仙君清淨,已經拒絕我等上山。但父親一心想請扶華仙君莅臨仙門大會,共襄盛事,所以玉書求了青霄長老準許我到此峰求見。不過這引路弟子就……”
謝無涯道:“山腰處有結界,就算你上了山,也見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