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鎮上找了家客棧落腳。
連日趕路,衆人都有些疲倦,于是都早早歇下了。
原本隻打算要兩間房,除開蕭蓮舟,他們仨人住一間,但趙長意怎麼也不肯跟謝無涯同房,于是他隻能單獨住一間。
謝無涯覺得挺好,正好樂得清閑。
半夜,迷迷糊糊聽見一陣輕微響動,他也沒上心,隻當是這客棧裡的耗子鬧出動靜,于是翻了個身繼續睡。
沒想到,剛翻過身來,隻聽見“咔哒”一聲,手腕上一緊,接着他整個人便被一股力道猛地從窗戶扯了出去,然後重重砸在外面大街的青石闆上。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隻聽見有人疾聲禦馬。
駕——
他整個人被手臂上的力道猛地帶出去。前面馬匹狂奔,被拴在馬尾上的謝無涯被拖拽橫行,夜色下,依稀能看清他的右手手腕上套了個做工精緻的圓環,圓環外部打磨光滑,内側的鋸齒卻與他的手腕嚴絲合縫,沒有預留半分空間。
鋸齒卡在他的皮肉裡,鮮血淋漓。
圓環上穿了四根鐵鍊,然後交彙在一根繩子上,而這繩子的另一頭則系在前面狂奔的馬尾上。
馬匹的拖拽力量幾乎讓他毫無還手之力,為防自己的右手被徹底絞斷,他隻能竭力伸出左手去拽住圓環上拇指粗細的鐵鍊,以減輕右手的受力。
但在高速疾馳下,起到的作用幾乎微乎其微。
馬匹一路飛奔,橫穿過整個鎮子,然後直奔鎮外。
謝無涯無法掙脫桎梏,隻能由着這匹馬将他帶去未知的地方。
橫沖直撞間,他不知撞上什麼東西,猛地沒了意識。
等他再次睜開眼,已經躺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剛要掙紮着爬起來,誰知,一動渾身就像骨頭散架一般。
“嘶——”他吃痛一聲,立馬引得一個聲音響起:“醒了?”
謝無涯循聲偏過頭,隻看見一雙做工精緻的青靴立在面前,袍子下擺上滾邊用的都是金線。
他看不到這個人的臉,但這個人明顯沒有遮遮掩掩的意思。那一雙青靴在他面前蹲下來,接着,一張粉雕玉砌的臉便在他的視線裡清晰起來。
“認出來了?”
不是旁人,正是他白日教訓的那個纨绔。
此刻,他正蹲在他面前,拿一種戲谑以及報複的得意神色看着他:“你不是挺能耐嗎?來,再訓一個我看看。”
小纨绔得意至極,學着謝無涯白日裡的樣子說道:“不說話?信不信我撅你一根手指頭?”
謝無涯幾近力竭,一身中衣早已磨損的不成樣子,尤其右手更是血肉模糊。
但他還是勉強笑了一下:“我信。”
小纨绔惡狠狠道:“從小到大,連汗毛都沒人敢動我一根,你竟敢撅我手指,我今天就給你點顔色看看。”
說着,他擡起謝無涯的下巴,讓他看着自己:“這滋味怎麼樣?”
謝無涯朝自己右手看了一眼:“有備而來。”
小纨绔道:“這東西我拿來套過熊,套過老虎,頭一回拿來套人。沒想到還挺好用。你知道我在家都怎麼用嗎?”
小纨绔蹲在他面前,眨巴着眼睛說起自己尋日的愛好。
“拿這東西将熊的四肢和脖子都套住,然後分别綁在五根不同方向的柱子上,我呢,取一把尖刀,從它額頭刺進去,然後一點一點,剝出一張完整的皮毛。這可是個費力氣的活兒,因為得保證這皮毛的完整,還有啊,皮剝下來,這熊還不能死。”
謝無涯看着他,小纨绔沒有從他的眼神裡看到恐懼,登時拉了拉臉:“隻要你求饒,說一百遍爺爺我錯了,我就不把它用在你身上。”
聞言,謝無涯輕笑。小纨绔愈發不悅:“你笑什麼?”
“你就這點能耐?”謝無涯語帶嘲諷。
小纨绔怒道:“都已經落在我手上,還敢口出狂言。你求不求饒?”
謝無涯漠然以對。
小纨绔氣的不輕,攥住他左手一根手指頭威脅道:“你信不信我撅了你手指?”
謝無涯仍沉默着,眼睛卻看向四周。
周圍有幾個打着火把的人,看起來也是這小纨绔的人,但不是白日裡那幾個仆從,而且看他們的穿着打扮,似乎也是哪家修士。
而方才拖拽他的馬也在不遠處。
見他不說話,小纨绔果然使勁将他手指向後翻折。所謂十指連心,謝無涯登時眉頭蹙緊,小纨绔見他不做聲,愈發氣憤,心一橫,直接将他手指掰斷。
謝無涯疼得心髒一縮,就連原本已經沒有知覺的右手也抽搐起來。
看他痛苦,小纨绔臉上露出幾分報複的快意:“你求我,求我我就不撅你手指。”
謝無涯疼得眼前一陣眩暈,連這小纨绔的臉都忽近忽遠。
緩了緩,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卻發不出聲音來。
“你說什麼?大點聲!”小纨绔十分想聽到别人告饒。
謝無涯再次張口,可聲音還是小的可憐。
小纨绔隻好将耳朵湊過來,謝無涯看着湊到他面前的腦袋,用盡力氣翻起來,一把将人摁倒在地,壓在身下,左手死死掐着他的脖子。
周圍的修士果然立馬圍過來。
“讓開!都給我讓開!不然我掐死他!”謝無涯厲聲大喝,眼底早已消失的戾氣和殺意翻湧起來。
小纨绔在他身下不住蹬腿,卻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
修士大驚失色,卻也不敢貿然動手。
謝無涯看他們有所忌憚,再次厲聲喝道:“往後退!退!大不了同歸于盡!”
小纨绔臉色慘白,雙手雙腳不住掙紮,修士們見狀,急忙往後退了一段。
趁此機會,謝無涯單手将人拎起來,直接扔到旁邊的馬背上,然後一個翻身上去,拽住馬缰,兩腿一夾,
“駕!!”
“追!”
馬兒登時沖進林子裡,小纨绔趴在馬背上不住咳嗽,幾乎快将肺咳出來才從方才的窒息感中緩過來。
謝無涯左手拽着馬缰,企圖用牙齒打開右手上的束縛,可這圓環仿佛渾然天成,壓根找不到打開的機關。
他隻能先将後面的繩子拆下來,右手的圓環仍拖着一大截鐵鍊。
雖然快馬奔出來,但怎麼也抵不過後面的修士禦劍追擊,謝無涯隻能專心騎馬,可林子越來越深,越來越密,騎馬已經無法再深入。
他當機立斷從馬背上翻下來,又将小纨绔從馬背上拽下來扔在地上,然後一拍馬腹,讓它朝另一個方向跑走。
小纨绔倒在地上氣喘籲籲,幾乎沒了半條命,謝無涯一把将他拽起來:“把這東西給我解開。”
小纨绔軟耷耷的偏向一側,看着他血肉模糊的右手,有氣無力道:“……這東西打不開。”
謝無涯越想越氣,就這麼個纨绔,竟讓他今夜吃這麼大虧:“我告訴你,你要是不把它給我解開,我就弄死你。”
這不是威脅,這幾乎就是他此刻心裡最真實的想法。
小纨绔害怕了,因為他從這個滿身是血的人眼睛裡看到了殺意。他是真的會要他的命。
“你……你不敢……”小纨绔企圖再勇敢一下。
謝無涯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盡管他的左手已經廢了一根手指,但力道依舊驚人,幾乎瞬間就讓他猶如墜進海底,撲面而來的窒息和死亡籠罩着他。
“我這輩子最恨人家暗算我!”謝無涯咬牙說出這句話,手上的力道登時又大了幾分。
小纨绔瞪着驚恐無措的眼睛不住掙紮,直到雙眼失神,謝無涯才慢慢松開他。
“咳咳!咳咳……”
小纨绔蜷在地上,咳的口水長流,極度窒息過後他幾乎渾身癱軟,隻能軟耷耷躺在地上,臉頰上一股口水直往外淌,也實在沒力氣去擦拭。
謝無涯失血過多,這會兒眩暈症狀越來越嚴重。
而身後的修士似乎也追了上來,隐隐約約有些動靜。
小纨绔也聽到聲音,求生的欲望讓他立馬疾聲呼救:“我在這……”
不過話沒說完,就被謝無涯摁倒翻進旁邊的草叢裡。
人在死亡面前總是會爆發出無盡的潛力,這對于纨绔來說,也是真理。
他原本已經如同軟腳蝦一般,可在聽到自己人的聲音後,幾乎是拼了命掙紮。謝無涯将他雙腿夾住,左手捂住他的嘴巴。修士們方才聽到聲音也朝這邊搜尋過來,謝無涯看着身下的人威脅道:“你要是出聲,别怪我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