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纨绔睜着眼睛看着他，似乎被吓住了，慢慢止住掙紮。

經過這麼長時間，原本受傷的右手慢慢恢複知覺，這會兒越發疼得厲害。偏偏那嵌在他手腕裡的鋸齒紋絲不動，這手環也堅硬無比，怎麼也脫不下來。

修士們搜尋半天沒聽到聲音，轉而朝另一個方向去了。

謝無涯這才壓低聲音說道：“這東西，幫我打開。”

小纨绔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同意了。

他慢慢松開他，剛移開手，可小纨绔不知何時從地上攥了塊石頭在手上，直接朝謝無涯腦袋上來了一下，當即将人砸翻在地。

小纨绔慌慌張張爬起來，朝還沒走遠的修士大聲呼救：“救……”

但話未出口，腳腕上一緊，接着就被拉翻到草叢裡。

謝無涯憑着混沌的意識撲上去，将人嘴巴再度捂住，小纨绔做抵死掙紮。

兩人都已經筋疲力盡，晃神間，謝無涯意識一空，小纨绔趁機掙出一隻手，徑自去掰他受傷的手指，竟也叫他掙開嘴巴上的束縛。

他剛呼吸了兩口新鮮空氣，正要出聲，嘴巴再度被什麼堵住……

他不住掙紮，手上不斷尋找敵人的薄弱之處，他發不出聲音，腦海裡一片空白，隻聽見救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等那聲音徹底消失，口腔裡突然灌進一股新鮮空氣。

他大口大口呼吸，等他想爬起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再也用不上半點氣力。

兩個人都躺在地上，就這樣不知躺了多久，周圍突然傳來野獸嚎叫。

深山密林裡總會藏着些令人懼怕的東西。

他們身上的血腥味就是最好的引誘。謝無涯聽出這動靜不善，撐着身子爬起來。他現在可沒一點把握能鬥過山間野獸。

林子裡悉悉索索的聲音越來越近，他借着月色找準一棵大樹，準備爬上去躲躲。

這種時候，逃跑是最不明智的選擇。

小纨绔似乎也感覺到危險，他試圖爬起來，可他的力氣在這幾次“生死關頭”已經用盡了。

他看見謝無涯爬上了大樹，危險迫近幾乎已經是确定的事情。可他試了好幾次，仍舊紋絲不動。

耳畔的動靜越來越近，他幾乎已經聽到那東西粗重的喘息和腳步聲。

月色大好，照的整片林子恍若白晝。草叢外面的黑影正好看的一清二楚。

一陣細碎的響動後，透過草葉空隙，小纨绔赫然看清外面遊蕩逡巡的是一隻兩眼冒着綠光的狼。

“！”

謝無涯躲在樹上，已經清清楚楚看到樹下的情形。

不是一隻，而是一前一後兩隻。

狼是很聰明的動物，它在獵捕的時候會想盡法子圍堵獵物的出路。

這些山野的狼，兇猛迅捷，幾乎都是一擊緻命。

就算是專門的獵戶，也難有把握對付它們。

“救我……”

小纨绔躺在地上，無望的看着樹上的謝無涯，喉嚨發出絕望而又喑啞低沉的聲音。

換作平時，他絕不會低頭，可在死亡面前，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

就算他明知道，這個人不可能會救他，可強烈的求生欲望還是讓他不甘心放棄一絲一毫活命的機會。

“求求你……救我……”

謝無涯聽到他無望的求救，甚至看到他那雙漆黑眼睛裡的絕望。

他别過頭，不去管他。

若不是他，今夜他不會落到這個地步，就算此刻危在旦夕，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就算落入狼腹，那也是他活該！

“救救我……求你……”

小纨绔流下絕望的淚水，無盡的恐懼是因為無盡的對生的渴求。

“我不想死……”

細若蚊鳴的聲音落在謝無涯的耳朵裡，卻似針紮一般。

他無法忽視如此強烈的求生欲望，就像他無法忽視從前一樣。

一陣激烈的思想鬥争後，他順着樹幹爬下來，蹑手蹑腳的走到小纨绔跟前，将他扶起來。

小纨绔沒想到他真的會救他，這一刻，他心裡燃起真正的希望。

謝無涯将他扶到樹下，但小纨绔已經完全沒可能爬上去。

眼見希望一點點再次落空，小纨绔絕望的哭起來。

他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了。

面對真正的死亡時，很少有人是坦然的、勇敢的，大多數人怯懦而又畏縮。

他哭，哭自己即将到來的下場。

“哭什麼哭？”

謝無涯多數時候都沒什麼耐性。他雖然聲音壓的很低，但毫不讓人懷疑，下一秒他就會一耳光抽過去。

小纨绔似乎認命了：“我要死了……”

謝無涯警惕的注意着四周，繼而蹲下身子：“死什麼死？上來。”

小纨绔登時噤聲，這一刻，他心裡有什麼東西被徹底撼動。

見人半天沒動靜，謝無涯惱了：“你踏馬上不上？”

小纨绔這才急忙踩着他的肩頭，謝無涯撐着力氣晃晃悠悠把他送上樹杈：“往上爬，爬到高處……”

就在這時，樹叢裡突然撲出兩個黑影，直接将樹下的謝無涯撲翻在地。

“啊……啊啊啊！！！”

那一瞬間，小纨绔隻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登時說不出話來，隻會發出啊啊啊的怪叫。

但很快，他聽見地上有鐵鍊捋動的聲音。

小纨绔心裡剛一松，黑影舒爾散開又兩面夾擊再度沖上去。

如此反複，喘息、撕咬、嘶吼、牙齒扣進血肉、鐵鍊激烈碰撞……

不絕于耳。

不知過了多久，什麼聲音都消停了。

沒有喘息、沒有撕咬、沒有鐵鍊撞擊聲……

隻有一團黑影湊成一堆，月色下，就像一堆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屍。

半晌後，小纨绔喉嚨裡發出怪聲：“啊……啊啊啊……”

他哭着從樹上滑下來，連滾帶爬爬到黑影跟前。

“啊……啊啊……”

眼淚混着口水直往下流。

他伸手，卻又不敢去碰：“啊啊……啊啊……”

整片林子裡都是他瘆人的哭聲。

突然，一個虛弱至極的聲音幽幽響起：

“……能不能别啊了？”

“啊！啊啊啊啊！！！”

被壓在最下面的謝無涯這才緩緩松開手，然後将他懷裡被他用鐵鍊活活勒死的兩隻狼推到旁邊……

小纨绔跪坐在地上看着他爬起來，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