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蓮舟再次點頭。
在外面四處轉了一圈,謝無涯這才将人帶回他前幾天剛剛落腳過的房間,“這幾天你就先住在這裡,我就在隔壁,有什麼事就直接來找我。記住沒?”
“……”這回,蕭蓮舟隻看着他不說話。
謝無涯看了看屋子,房間擺設不僅簡陋而且陳舊。但凡明眼人都能看出這地方的捉襟見肘。
謝無涯見人始終不說話,猜想他定然不樂意住這裡,便和聲問他:“是不是不想住這?”
蕭蓮舟搖頭。
謝無涯看看他道:“不想住就說不想住。你要是不說,我怎麼會知道你在想什麼?是不是這個道理?”
蕭蓮舟擡眼看着他,卻又什麼都沒說。
謝無涯已經明了:“要不去看看我房間,你要是喜歡,就住隔壁。”
謝無涯将人帶到自己房間,雖然他的房間也并沒有好多少,不過因為他一直住着,多少有些人氣,因此看起來還算敞亮。
“怎麼樣?”
蕭蓮舟點點頭。
見他滿意,謝無涯也很高興,立馬将床上自己的鋪蓋被子一卷:“你坐着,我去隔壁幫你把被子換過來。”
聞言,蕭蓮舟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怎麼了?”
見人不說話,謝無涯看看他,他對小孩子的想法還是頗為了解:“不想一個人住?”
蕭蓮舟并不清楚這個人的底線,但他現在有足夠的時間和退路來試探。
他點頭。
謝無涯想了想道:“那我陪你住。”
說完,他就撂下自己的鋪陳,去隔壁将蕭蓮舟的被子抱了過來。然後,又将自己的床鋪拆到地上,把蕭蓮舟的床鋪整理好。
接着,他又指着旁邊書案說道:“那邊有些閑書,沒事就看看書練練字。要是覺得屋子裡悶,就去外面看看靈植,我跟你說,那些可都是我養的。”
邊說,他又打趣道:“雖然咱這住的一般,就這幾間茅草屋,但外面園子裡都是寶貝,咱家底可厚着呢。”
蕭蓮舟隻是靜靜看着他。
謝無涯覺得他實在過于沉默,完全沒有小孩子該有的活潑好動。他記得自己五六歲時,雖然在樓裡常被苛刻,卻也不是沉默寡言、逆來順受的性子。
但又一想,或許這就是仙門子弟與他這青樓混子的差别。
想了想,他又道:“要不我給你講個故事?”
以他的經驗,小孩子都喜歡聽故事,而且越聽越入迷。
“咳咳,”謝無涯清了清嗓子,繪聲繪色的講起來,“話說有一個六歲的小孩,這一天,他跟朋友們在假山後面玩捉迷藏,突然,撲通一聲,一個小孩掉進了下面的大水缸。”
為了讓故事引人入勝,謝無涯開始分飾多角,手腳并用:“救命啊,救命啊……掉進水缸的小孩一直不停的呼救,其他孩子都吓壞了。隻有我們六歲的主人公鎮定自若,隻見他搬起石頭,”
他順手抄起旁邊的硯台:“猛地砸向水缸,嘭的一聲,水缸就破了個大洞,水全都流了出來,小孩也就成功得救……”
沉默。
還是沉默……
幾秒之後,謝無涯尴尬的放下自己“搬石頭”的手,默默将硯台放回書案。
他講故事可從來沒翻過車,想當年在安州學堂,他可是比那些先生們還受歡迎。
看着面前不為所動的“六歲小孩”,謝無涯毫不氣餒:“不喜歡啊?沒關系,我再講一個更有趣的,話說這從前啊,有一個小孩,他的名字呢叫精衛……”
精衛填海、誇父追日、愚公移山,他挨着都講了一遍,誰知,人還是沒什麼反應。
謝無涯不信自己會折戟于此,決定拿出自己壓箱底的故事。
他壓箱底的故事一共有三個,從來沒輕易給别人講過。
謝無涯理了理袖口,一本正經道:
“聽好啦,話說,在這牆根底下住着兩隻愛吹牛的蛐蛐兒。這天晌午,它們閑着沒事,又開始吹牛。”
“诶,這大蛐蛐兒就先發話了,咳咳,”他故意壓低聲音,讓聲音聽起來粗聲粗氣,“今兒個中午,我也就吃了兩隻花不棱登的大老虎,将就着打個小小的牙祭吧,小蛐蛐兒,你吃了沒啊?”
“這時,小蛐蛐兒揚了揚聲調說,”他立馬捏住嗓子,“我就吃了兩隻灰不溜秋的大毛驢,也就将就着塞塞牙縫吧。”
“這大蛐蛐又說了:想我當年,在南山,爪子一擡,十棵大柳樹連根拔!“
“小蛐蛐也不甘示弱:“想我當年,在北海,後腿一踢,十座大山沒了影!“
“這時,旁邊正午睡的蘆花大公雞突然發話了:“再吵吵信不信我讓你倆看不見明天的太陽?”
“小蛐蛐兒一聽這話,登時不樂意了,撈起袖子就要沖上去:“嚯!我小蛐蛐兒吹牛這麼多年,就沒見過這麼狂的!”
“大蛐蛐兒當時就給它抱住了:“小蛐蛐兒,别沖動啊!它可沒吹牛!!!”
謝無涯連說帶比劃,給人繪聲繪色一通演繹,話音落地,果然聽見一聲極低的輕笑。
謝無涯當即捕捉到這個難得的反應:“你笑了?”
蕭蓮舟看着面前攔腰抱着他,神色欣喜的人,眼底情緒莫名。
謝無涯繼續逗他:“好了,小蛐蛐兒,今天中午要吃什麼呀?是花不棱登的大老虎還是灰不溜秋的大毛驢呀?”
“會有大老虎和大毛驢嗎?”蕭蓮舟終于開口。
“當然有,”謝無涯拍着胸膛道:“我,謝.大蛐蛐兒.無涯絕不吹牛。乖乖等着啊。”
說完,謝無涯松開他,轉身就去了廚房。
蕭蓮舟定定看着他的背影,他甚至自己都沒察覺,就在不經意間,嘴角多了一抹難得的真切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