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不喝?”謝無涯企圖蒙混過去。
做夢嘛,就别那麼較真了。
“不能。”
謝無涯剛要争辯(狡辯),蘭玉又道:“喝了藥才能快快好起來。”
這話怎麼聽都像是哄阿潇阿苑的口氣。
看人堅持,謝無涯知道自己躲不過去,伸手就去拿藥。誰知,蘭玉卻舀了一勺湯藥,仔細吹涼,遞到他嘴邊。
謝無涯:“……”
這的确很體貼,可這也太體貼了吧。
謝無涯有些沒來由的尴尬:“我自己來。”
“我來吧,”蘭玉語氣有些低沉,‘你不方便。”
他不方便?
謝無涯突然記起來,他現在雙目失明,那的确是不方便。
蘭玉盛好藥再次遞到他唇邊,謝無涯喝了一口,不想卻并不是很苦。他細品了一下,嘗出裡面的“訣竅”:“你放糖了?還有蜂蜜?”
“嗯。能放,不影響藥效。”
謝無涯心想,這何止是體貼,這簡直是無微不至了吧。
喝過藥,蘭玉又取來幹淨的白绫替他覆在眼睛上:“你眼睛的傷不能馬虎。以後,不要随便取下來。”
謝無涯覺得反正他也能透過白绫偷看,不取也沒所謂,便點頭同意了。
這時,蘭玉突然伸手替他解衣,謝無涯登時攔住他:“你幹嘛?”
蘭玉神色微動:“就寝。”
“我自己來就行。”雖然人夠體貼,但謝無涯并不習慣有人幫他寬衣解帶。于是自己三下五除二脫了外袍,蹬掉靴子,鑽進被窩裡。
蘭玉看着他,半晌,又才默默走到旁邊茶案前席地靜坐。
謝無涯納悶:“你不睡嗎?”
蘭玉道:“你睡吧,我守着。”
謝無涯心想,這有什麼好守的?但又一想,覺得他考慮的甚是周到。這仙門百家正到處通緝他謝無涯呢,若是突然破門而入,他們這傷的傷,小的小,恐怕隻有束手就擒的份。
但有人在自己睡覺的時候坐在旁邊守着,這感覺并不十分美妙。至少謝無涯從前沒享受過這待遇,因此并不習慣。
謝無涯提議:“要不……你回房睡吧?我估計今晚應該沒有追兵。”
就一夢。
有又怎麼樣?
但蘭玉沒應。
“蘭……蓮舟?”謝無涯覺得還是裝傻到底好了。
蘭玉仍舊沒應。
謝無涯想,這人怎麼不說話?
“蓮舟?”
蘭玉這才開口:“明日我再置一張床榻。”
謝無涯:“……”
他回想了一下,此處好像隻有兩間房。一間住着阿潇阿苑,一間住着他。
難怪他說要再置一張床榻。
不過哪用那麼麻煩?這不有床嗎?屋子本來就逼仄,再放一張床,隻怕連下腳的地方都沒了。
“你到我這來睡。”謝無涯邊說邊往裡側移了移。
沒有回應。
“蓮舟?”
總不說話,這個毛病不好。
半天,人回了一句:“你傷還沒好。”
謝無涯道:“這床寬敞,挨不着。”
又是半晌靜默之後,蘭玉起身過來,将身上的外袍脫下整整齊齊疊放在旁邊,靴子整整齊齊擺放好,然後挨着謝無涯躺下。
謝無涯望着房頂,他知道,自己這覺睡過去,這夢就算是醒了。
雖然蘭玉亂入,但能見到阿潇阿苑,他很開心。
就算現實永無再見之可能,但能在夢中看他們一眼,他也知足。
回想起來,他這一生的遺憾,多的數都數不清。
最大的遺憾,莫過于愛而不得。
他突然想起旁側的蘭玉,不知在這場夢中,扮演的是何角色。
“我問你,”他捅了捅身側的人,但其實蘭玉并沒睡,“你喜歡我嗎?”
“……”
沉默。
寂靜。
沒聽見動靜,謝無涯轉頭看過來,發現蘭玉正望着房頂。
謝無涯威脅道:“衍天宗宗規,不準妄言,老實回答,你喜不喜歡我?”
蘭玉轉頭看着他,良久才發出一個小心翼翼的鼻音:“嗯。”
謝無涯又問:“那你覺得我喜歡你嗎?說實話。”
蘭玉張了張口,而後道:“大抵……不喜歡。”
謝無涯莫名歎了口氣:“人生遺憾常有,這是無法避免的。但你不會有遺憾。”
說罷,他忽然湊過去在他唇角輕吻了一下,而後看着那雙淺色瞳孔,發自肺腑說道:
“你錯了。你喜歡的人也喜歡你。”
蘭玉:“……”
謝無涯躺回來,莫名笑了。
蘭玉靜靜望着他揚起的嘴角……
“睡吧。”
謝無涯緩緩阖上眼睛,在心中默默與阿潇阿苑告别,與身側的蘭玉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