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莺首先發現謝無涯的異樣。
雖然他本就生的俊俏,可這幾日,她明顯發覺他愈發英朗逼人。
細細想來,這人通身氣質竟也大變。
春莺這才突然想起來,他與小武也不過三歲之差,這麼長時間來,她竟然一直忘了這事。
可如今,這個少年郎似乎重新活了過來。
明媚,張揚,恣意!
就算雙目失明,就算隻能坐在輪車上,眉毛一揚,唇角一勾,便是驚心動魄、不可一世的少年風華。
謝無涯一邊忙着藥廬的事情,一邊開始想法子醫治自己的傷。
他的眼睛和腿傷并非無法可治,隻是從前他覺得治不治都沒什麼所謂罷了。
可如今不同,他有了念想,他想見見這個人。他不想隻用手描畫他的輪廓,他想用眼睛将他印在心裡。
一有空閑,他便調息打坐,催動經脈運行,隻要打通腦部瘀血,他便能重見光明。至于腿傷,他相信隻要他開始慢慢調養,早遲也會康複。
十五的時候,烏栖鎮上舉辦了的燈會,小小熱鬧了一番。
春莺和小武早早想湊熱鬧,謝無涯便提前關了藥廬,放他們出去玩耍。餘岚霄不愛湊熱鬧,但也被謝無涯拉了出來。
天還沒黑,街上的鋪子便出齊了,如今夜色降臨,滿街燈火像極了銀河在凡世的投射。
餘岚霄陪他緩步走在燈火通明、熱鬧非凡的大街上,他雖然眼睛看不見,可他仍舊能感受到周圍的熱鬧和情緒。
來往的人都提了各式各樣的燈在手上,餘岚霄看了,便問他:“你喜歡什麼燈?”
“兔子燈。”
餘岚霄在旁邊的鋪子上買了一隻遞給他,謝無涯拿在手上摸了摸,忍不住直笑。
餘岚霄不解:“你笑什麼?”
“有沒有覺得它跟一樣乖巧可愛?”
餘岚霄臉上發燙,不再答話。
路上,兩人被街頭一個算命先生叫住:“兩位公子,抽支簽吧,前程姻緣,不準不要錢。”
謝無涯起了興緻,便讓他把簽桶遞過來。
算名先生問:“公子,你想算什麼?”
“姻緣。”
算命先生念念有詞,然後搖了搖簽桶遞過來,謝無涯從中随意抽了一支,遞給他,算命先生接過一看,眉色喜悅:“恭喜公子,上上簽,佳偶天成。”
雖然知道算命之說不可盡信,但謝無涯這次願意信。
“你也試試。”
算命先生将簽插回去,轉而問餘岚霄:“公子,你想算什麼?”
餘岚霄知道謝無涯想讓他抽什麼,便也遂他心意:“姻緣。”
算命先生照例念念有詞一番,而後将簽桶遞過來,餘岚霄随手抽了一支,算命先生接過一看,大呼:“奇哉奇哉!兩位公子竟抽到同一支簽,都是上上簽,佳偶天成,恭喜恭喜。”
謝無涯道:“這麼神奇?”
“是啊,老朽算命這麼多年,這還是頭一回。今日這兩支簽便不收錢,贈給兩位公子,老朽也讨個彩頭。”
“多謝多謝。我跟他的姻緣鐵定順順當當,幸福美滿。”
餘岚霄看向他,不禁一笑,繼而問那先生:“可否将這支簽送予我?”
“這……”
謝無涯道:“先生,既然是罕見的彩頭,這位公子當是有緣人,不妨送給他。”
算命先生想了想,也就同意了:“這位公子說的有理,既然是有緣人,贈給公子也無妨。”
說着就将簽遞給他。
餘岚霄接過來仔細看過之後這才揣進袖筒裡:“多謝。”
走過來,謝無涯問他:“以後你有什麼打算?”
餘岚霄莫名有些緊張:“什麼……打算?”
謝無涯玩笑道:“你不打算給我個名分?”
餘岚霄神色有些慌亂:“我……”
“我給你個名分也成。三書六聘,明媒正娶,八擡大轎,你覺得如何?”
餘岚霄吞吞吐吐:“我……無涯……”
“好啦,我跟你開玩笑的。”謝無涯握了一下他的手,示意他寬心,“你是這鎮上有頭有臉的公子,這種事哪有公之于衆的道理?我明白。”
他語氣輕松,可餘岚霄分明覺得他情緒有些低落:“無涯……”
“前面好像在放荷花燈,我們也去瞧瞧。”
謝無涯買了兩盞燈,遞給他一盞。
餘岚霄看着手中的白箋,想了半天,什麼也沒寫。
而謝無涯不知在想什麼,提了幾次筆也是一字未落。
兩人将荷花燈放進水裡,各懷心緒,望着它們飄遠。
晚上回去,春莺特地煮了元宵當夜宵,謝無涯頭有些疼,吃了兩顆就回房睡了。
半夜,餘岚霄進來挨着他剛一躺下,人就翻身抱住他。
餘岚霄問他:“你還沒睡?”
謝無涯閉着眼睛:“沒有。頭疼。”
“我幫你按一按。”
餘岚霄伸手在他太陽穴處輕輕按壓,替他舒緩:“好些嗎?”
“好一點。”
沉默了片刻之後,餘岚霄又緩緩開口道:“無涯,你提的那件事,我回去仔細想了想,我覺得,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不需要知會其他人。”
謝無涯道:“這件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其實我以前的想法與你一樣,隻是後面……想法有一些改變,我不應該拿别人的前車之鑒來約束你,這對你不公平。”
餘岚霄不解:“前車之鑒?”
謝無涯道:“沒什麼,旁人的事情。”
“那這個問題算是解決了?”
謝無涯笑:“這也叫問題?”他伸手将懷裡的人抱的更緊,将下巴抵在他頸間,“阿餘……”
“嗯?”他應他。
“以後,我留在這鎮子上陪你,好不好?”
餘岚霄遲疑的應了一聲:“……好。”
細密溫柔的吻鋪天蓋地落下來,滿室愛意彌漫。
藥廬開辦的有聲有色,春莺和小武逐漸上手藥廬的事物,謝無涯終于不必事事勞心勞力,總算也能偷得兩分閑。
他恢複的極好,從年底到現如今二月初,他已經能下地走動,隻是尚且不能久站。眼睛也開始能看到一些模模糊糊的光影。
春莺和小武都為他高興,頓頓不是骨頭湯就是鲫魚湯。
餘岚霄也常與他去泡湯泉,湯泉對于活絡經脈甚有益處。
謝無涯幾乎每日都會給自己做視力測試,看他雷打不動,餘岚霄便問他:“怎麼突然如此上心眼睛的傷?”
謝無涯說:“因為我想看見你。萬一哪天你走丢了,我怎麼找你回來?”
餘岚霄沒應。
接着,他又問他:“那你想像中,我是什麼樣的?”
謝無涯笑:“想套話?這我可不敢胡說。若是我說錯了,你鐵定要找我麻煩。”
餘岚霄也笑,卻忽然好奇起來,便纏着他問:“你便同我說說,我保證不生氣。”
謝無涯笑着搖頭。
餘岚霄問:“莫不是心虛?你若心悅于我,那你心裡的樣子一定是我。”
謝無涯想了想,覺得他這話也有一定道理,不過仍有顧慮:“萬一有什麼出入……”
餘岚霄抱住他非要将答案磨出來,謝無涯被他抵在桌案上,哭笑不得:“你怎麼比我還心急?”
“說嘛。”餘岚霄湊上去将他臉上親了個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