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涯隻得繳械投降:“好好好,我說我說。”
餘岚霄有些期待的看着他。
謝無涯望着他,嘴角含笑,伸手撫摸他的臉頰:“阿餘一定是一個溫潤明淨的謙謙小公子。”
餘岚霄看着他,突然将手撐在桌案上,将他困在裡面:“若是我跟你想象的不一樣呢?”
“哪裡不一樣?”
“譬如,”餘岚霄看着他,眼底少見的複雜,“我不是什麼小公子,反之,我的年紀可能數倍于你。”
聞言,謝無涯轉身将他抵在桌案上,俯身笑道:“數倍?那你是六七十還是百八十?”
餘岚霄看着他:“也許,更大。”
謝無涯失笑,在他腰上捏了捏:“道是沒看出來。”
餘岚霄問他:“你可介意?”
謝無涯笑着在他臉上捏了捏,玩笑道:“你若是百八十都能看上我,是我的榮幸。”
“你正經點。”
謝無涯斂了笑意,伸手撫了撫他的臉頰:“難道我喜歡你,是因為年紀麼?”
“那是因為什麼?”
謝無涯反問他:“那你又為何看上我?我瞎眼瘸腿,脾氣還差,哪裡好?”
餘岚霄毫不猶豫道:“哪裡都好。”
謝無涯問:“哪裡?”
餘岚霄看着他,突然捧住他的臉吻了下額頭、鼻尖和唇角:“這裡,這裡,這裡……”
謝無涯哭笑不得,攔住面前還要親他的人:“你怎麼這麼會?”
餘岚霄望着他,有些不解:“會是何意?”
謝無涯道:“意思是,我被你撩到了,所以,你要負責。”
他剛要俯身下去,春莺從外面進來,謝無涯趕緊退開,餘岚霄也站直身子,看向别處。
春莺迷惑的看看他二人。
謝無涯咳嗽一聲:“春莺啊,有什麼事嗎?”
春莺道:“咱們上一批訂的藥材在路上被水淹了,對方說重新運一批過來,但是得晚幾天。”
謝無涯道:“那這段時間咱們藥廬的藥材可夠用?”
春莺道:“應該夠用。”
“那就讓他們再運一批過來,同時也讓小武接洽一些其他的藥材商,以防萬一。”
正說着,小武從門外進來,春莺瞧見他眼角有傷,便關切的問了一句:“小武,你眼睛怎麼了?”
“沒事,摔了一跤。”
“多大人了,還摔成這樣?”
“謝春莺姐關心,我下次一定小心。”
*
謝無涯的眼睛已經能看清近處的輪廓,他估計,再有半月,眼睛就能複明。他迫不及待想要見餘岚霄。
餘岚霄的擔憂都是多餘的。謝無涯不會因為任何奇怪的條條框框喜歡或是不喜歡一個人。
他可能會驚歎于美貌才智,但真正打動他的永遠都是那個人本身。
餘岚霄是俊是醜,是貧是富,是年長于他或是年幼于他,他都不在意。隻要是這個人就好。因為這是他在絕望中抓到的一絲希望。
三月料峭春寒,這一日,餘岚霄不知怎的突然昏倒在藥房。
謝無涯的傷還沒好,竟直接将這個高出他一頭的人抱回房間。
所幸,他仔仔細細給人檢查之後,并無大礙。
可他還是吓慌了神,凡是對身體好的藥輪番給人吃進去。
餘岚霄嗔怪道:“你把我當藥罐子嗎?隻是風寒而已,不必大驚小怪。”
謝無涯口裡答應的一五一十,但日夜都盯着,生恐有什麼疏忽的地方。好在的确沒什麼大礙,就兩三日,人就精神抖擻、容光煥發。
藥材終于到了,可是對方臨時要求加價。
因為今年自入春以來雨水極多,許多藥材都因保存不妥而黴變無用。
對方奇貨可居,明明藥材已經運到,偏是不讓下船,如今就滞留在烏栖河下遊。
自然不能讓春莺一個女孩子去處理這事,小武年紀太小,閱曆不夠,對付不了這些老狐狸。謝無涯便打算親自去會會對方。
餘岚霄方才病愈,謝無涯舍不得他奔波,便留了春莺與他打理藥房。他則帶着小武趕去烏栖河。
臨行前,天色便陰沉,雨淅淅瀝瀝的一直下。
謝無涯叮囑他:“藥廬關上兩天也沒事,左右也就兩日光景,我很快回來。”
餘岚霄替他披上一件天青色遍繡銀線海棠的披風:“這幾日落雨,你路上小心。”
謝無涯點頭。
剛欲轉身,餘岚霄突然攔腰抱住他:“無涯,照顧好自己。”
謝無涯有些莫名,正欲伸手,人又将他松開了:“走吧。”
“等我回來。”
“……好。”
*
謝無涯到烏栖河當夜,暴雨傾盆,上遊決堤,沖垮兩岸河道,下遊方圓百裡盡數被淹,船上的藥材也悉數被毀。
道路沖垮,馬車無法通行,他隻能暫時滞留在河岸的安置點。
本來兩日就能來回,但據河道的工役們說,道路疏通起碼得五日。
謝無涯在安置點心煩意亂,原因之一是因為這次專門為藥材之事而來,卻一無所獲,更大部分的原因是沒來由的煩躁,總是歸心似箭。
他幾次試圖返程,但道路擁堵淤塞嚴重,别說他的輪車,就是靠兩條腿也很難通行。
他不得不在安置點等到道路暢通,關卡一放行,他便跟小武快馬加鞭趕回藥廬。
誰知,一回來,小武見藥廬設靈,登時吓了一大跳。
“這……誰……春莺姐姐……”
兩人匆匆進門,春莺正在焚香。
藥廬中堂設靈,烏漆棺木擺放在正中……
春莺一見謝無涯回來,登時哭倒在地:“你怎麼才回來?不是說好兩日?”
謝無涯看不清面前的場景,隻覺得屋内燒紙焚香的氣味熏的他頭疼。
小武也吓傻了:“春莺姐,這是怎麼回事?”
春莺哭的眼睛紅腫、聲音沙啞:“你們離開當夜,餘大哥突發急病,鎮上的大夫都來看過了,全都束手無策,我想托人給你們送信,可是雨實在太大……後半夜,餘大哥人就沒了……”
小武登時癱跪在地。
謝無涯頭疼的厲害。
春莺的哭聲更是像錐子一樣紮他的神經。
他跌跌撞撞走到棺木跟前,手一觸到這副漆黑棺木,便是徹骨的涼意。
他将腦袋探進棺材裡,裡面躺着的人影明明暗暗,他想看清他的臉,卻怎麼也看不清。
他伸出手去撫摸他的臉,可指腹剛一觸碰到,便是冷的、涼的,死的。
“啊……”
他嘴裡發出不成聲調的嗚咽,整個胸腔像是要炸開一般。
腦子裡嗡嗡作響,耳朵裡全都是亂七八糟尖銳的響聲。
他的眼前出現重重疊疊的影子,忽明忽暗,忽遠忽近,但一個也看不清,隻有一個聲音還算清楚。
餘大哥沒了……
“嘔……噗——”
眼前一黑,他整個人轟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