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涯一覺睡到傍晚,落日餘晖從窗台投落進來,正好灑在他的被子上,他拿手擋了一下刺眼的陽光,心想那大夫的話果然沒錯,這傷雖然沒要他的命,但他的體力确實大不如前。不過是去山上找兩朵花,竟然睡到這個時辰。
而且渾身骨頭酸痛,連傷口處也隐隐作疼。他試着坐起來,稍微一動便疼如剜骨鑽心。
壞了。他想。
一定是拉扯到了傷口。若是叫趙長意知道,肯定得唠叨他三天三夜。
他剛想下床去倒杯水,蕭蓮舟便從外面推門進來:“你睡醒了?”
“雲澤君……”
他将湯藥飯食一應放在桌上,然後走過來。
謝無涯看上去有些疲憊,眼下烏青明顯。因着剛起身,頭發都還散着,中衣也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隐約能瞧見他胸前有些滲血的傷布。
尋日他總是精神十足,與此刻的倦怠模樣完全不同。或許是頭發散下來修飾了臉型,這副睡眼惺忪、略顯萎靡的模樣道像個分外惹人愛憐的小少年。
見他嘴唇有些幹,蕭蓮舟倒了杯水遞給他。謝無涯喝過之後,似乎并不滿足,又要了一杯,蕭蓮舟坐在旁邊看着他,茶水粘濕他的嘴唇,淺淡的唇色卻瑩瑩剔透,喉結随着他的吞咽上下滾動,發出莫名誘惑的聲音。
喝完水,他微微後仰半靠着,喉嚨裡發出一聲滿足的氣息,蕭蓮舟看看他,伸手拿過杯子放回去,将晾好的湯藥端過來:“先喝藥。”
謝無涯一聽喝藥,眉頭不自覺蹙了起來,但因為是蕭蓮舟遞過來的,他也沒多說什麼,接過海碗,屏住呼吸,仰頭一口氣灌了下去,還是忍不住咬牙打了個寒顫。
蕭蓮舟伸手替他擦去唇角的藥漬:“很苦?”
謝無涯直搖頭:“苦的舌頭都麻了。”
“我嘗嘗……”
蕭蓮舟捧住他的臉,欺近過去,忽然吻住他的唇,繼而如蜻蜓點水般在他唇上溫柔的印下一個又一個吻。
謝無涯睫毛顫了一下,這個吻突然便鑽進他的口腔,與他一番溫柔纏綿的唇齒糾纏之後慢慢分開。
蕭蓮舟意猶未盡的看着他,輕輕說了一句:“好苦……”
謝無涯略顯茫然的看着面前這個人,大腦似乎突然受到幹擾,無法思考,無法判斷。在這種混沌中,一個更深沉綿密的吻落在他唇上。
他感覺自己的手指被一根一根分開,和另一隻手掌緊密扣合在一起,一隻手隔着衣服在撫摸他的腰身……
除了這些,他沒什麼别的感覺。
直到他被放倒在錦被中,身上的中衣被剝開,俯身下來的人清晰的映在他的瞳孔裡。他的意識和思緒才逐漸恢複。
“你在做什麼?”
蕭蓮舟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回應你的誠意。”他伸手在他面頰上慢慢摩挲着,“無涯,你能感受到我的誠意嗎?”
“雲澤君……”
他看着他的眼睛,誠懇道:“從阜甯城中開始,我便知你心意。不曾回應,你是否會生氣?”
“我……”
“我有太多顧忌,也有太多束縛,我曾經試圖将這份不為世俗所容的感情深埋心底,甯願錯過,終生遺憾。可你闖進我的世界,一次又一次打動我,縱然鐵石心腸,也難不動容。”
謝無涯瞳孔中的震驚之色慢慢褪去。
蕭蓮舟看着他,一字一頓道:“阜甯萌動,永安始明心意,至雲霧山莊三月悉心照顧,已情根深種。薄箋飛花,我便知此生再不會心悅他人。”
蕭蓮舟眼中動容,一遍又一遍撫摸着他的臉頰:“無涯,從前,我總希望有一個人能常伴我左右,現在,我希望那個人是你。”
說着,他俯身再次吻上他,謝無涯有些怔然的望着身上的人。
半晌,他終于明白過來,方才,原是蕭蓮舟在向自己表明心意。
他喜歡他,想要他常伴身側。
謝無涯忽然問他:“那我們以後會成婚嗎?”
蕭蓮舟停止了動作,似乎對他這個問題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謝無涯看着他,又問了一遍:“雲澤君,我們以後會成婚嗎?”
蕭蓮舟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尚……尚無男子成婚的先例。”
“那你是要我背地裡跟你在一起,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是嗎?”
蕭蓮舟看着身下這人眼裡清明的光,有些遲疑:“……可以嗎?”
謝無涯有些傷感,又覺得心裡發堵。他不得不承認,聽他說那番話,他本來還有些歡喜。因為被人喜歡的感覺真的很好。可是這個人還是跟上一世一樣,他的喜歡再真誠,都是偷偷摸摸,見不得光。
可想來,他遇到的都是這樣的,仿佛這些人喜歡他這件事本身就很可恥,他這個人本就不值得被光明正大的喜歡。
但又一想,他還有什麼呢?
他早就一無所有,連偷偷摸摸的喜歡都沒有了,他被欺騙、被抛棄。上一世,他被抛棄在衍天宗的刑柱上,這一世,他被抛棄在烏栖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