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這家夥總算有人親自“教導”,沒有再湊到謝無涯跟前如無知孩童一般問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但很快,他就發現,這家夥的分享欲幾乎快沖破天際。
他跟某人之間,事無巨細,全都原原本本給他講一遍,不僅如此,還要寬衣解帶,恨不得将身上每一處傷都漏給他看,以昭示此人的“罪惡”。
“謝兄,你看我手腕都青了,還有胳膊!”
“還有腰,還有這裡,謝兄,我受傷了,我好疼啊……”
“……我都哭了,他都不理我,謝兄,我好慘啊……”
“……他還把我綁起來欺負我,我腳腕都破皮了,謝兄,你看嘛……謝兄,他不心疼我,你也不心疼我嗎?”
“……”
諸如此類,如此種種。
謝無涯向來沒有什麼特殊癖好,但盛明朗真是讓他大開眼界,他隻想将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全都剜下來找地方埋了。
……
陸銘自從住進衍天宗,極少出飛雪堂。
謝無涯好幾次“路過”,飛雪堂都門戶緊閉。
他那幾個随侍弟子也都本分,除了必要之外,甚少在人前行走,幾乎将一個借住之客的姿态擺的淋漓盡緻。
但謝無涯卻不相信他們此行就是如此簡單。
被盛明朗吵的心煩,他便來了靈晖殿。
恰逢陸銘也在。
“這位就是雲澤君新收的弟子?”他一進門,陸銘便狀似玩笑道,“果然豐神俊朗,一表人才啊。”
蕭蓮舟為他引見:“無涯,這位是萬毒門陸門主。”
謝無涯朝他見了個禮:“陸門主。”
蕭蓮舟又囑托道:“陸門主會在宗内住上一段時間,你要替為師好生照料。”
“是。”
謝無涯退到蕭蓮舟身後,他二人便繼續方才的話題。
“雲澤君,如今我跟前弟子寥寥,隻有元華天賦尚可,我又身受重傷,實在無力教導。若是能得雲澤君指點,也不至于埋沒了這孩子。”
元華?
蕭蓮舟道:“既然如此,我便代為指點幾日,權當為陸門主分憂。”
陸銘起身:“如此多謝雲澤君,我萬毒門上下感激涕零。”
說罷,将弟子招呼進來:“元華,還不快來拜見雲澤君。”
隻見門口進來一個紫色袍服的姑娘,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臉若銀盤,杏眼柳眉,明眸善睐,顧盼生輝。
姑娘站定,神色從容,恭敬的向人行了個禮:“元華拜見雲澤君。”
“不必多禮,這些日子你便來殿中修習。若能幫你進益一二,也不負陸門主所托。”
元華:“多謝雲澤君。”
陸銘:“我這小徒能得雲澤君指點,是她的福氣,陸銘再次謝過雲澤君。”
謝無涯心想,這沒來由的突然把自己的弟子放到蕭蓮舟跟前是何緣由?
難不成還想着用上一招美人計?
這姑娘的确生的很美,隻是,恐怕用來動蕭蓮舟心弦,還差了些。
正暗下思索,他忽然瞥見那姑娘腰間挂着的一枚玉。
不過銅錢大小,顔色古樸,看起來十分不顯眼。可上面的紋飾卻叫謝無涯心下一驚,幾乎瞬間如墜冰窟。
獸紋!
而且是雙頭饕餮獸紋!
隻有上修界的人才會用兇獸紋。
因為隻有他們斬殺過兇獸,這獸紋既是宗門的徽記,也是宗門威勢的彰顯。
相傳,上修界臨淵門曾有人斬殺過一頭千年雙頭饕餮,由此名震天下。
更重要的是,他曾親眼見過這枚玉挂在臨淵門宗主東陵元澈的獨女東陵瑤華身上!
他猛然擡頭細看面前這個不速之客。
是她!
就算她改換面容,也藏不住眼底與生俱來不可一世的倨傲。
如果僅僅隻是面前這個普通姑娘,她的确不足以打動蕭蓮舟。
可她是東陵瑤華,上修界衆仙子之首,修為智計不輸任何男兒。
他也曾親見她的美貌。
不是如今這副小家碧玉的可人模樣,而是端莊大氣叫人一見難忘的驚豔。五官之精巧,恐是畫筆也難描。
她出現了。
東、陵、瑤、華——上修界四大仙宗之一臨淵門東陵元澈的獨女!
她為何此時會來衍天宗?
為何會跟萬毒門的陸銘一起來?
陸銘為何要将她放在蕭蓮舟跟前?
這是陸銘的意思,還是瑤華的意思?
上修界向來不屑插手下修界之事,怎會突然來此?瑤華代表的是她個人意志,還是上修界的意志?
是不是上一世東陵瑤華也早就出現在蕭蓮舟身側?隻是他當時疏忽,沒有發現?
……
一時間,謝無涯腦海裡湧出無數疑問,但同時,他也方寸大亂。
往事翻湧,如洪水在他眼前泛濫成災。
【……我要成婚了,未婚妻是上修界臨淵門宗主之女,賢良淑德,蕙質蘭心……】
【臨淵門乃上修界四大仙門之一,地位尊崇,世所不及。所謂良配,當是如此。】
【……我便是孩子父親。】
【若非如此,元澈宗主如何會同意這門婚事?隻要娶了她,便能借臨淵門跻身上修界,豈不比苦苦修煉來的輕松?這法子還是你啟發了我。】
【……】
【……謝無涯,我要的,你給不起。】
【……那便拿你的内丹給瑤華安胎……】
【……】
“無涯,無涯……”
謝無涯回過神。
蕭蓮舟對他道:“替我送陸門主。”
謝無涯将他二人送至靈晖殿外,陸銘微笑着朝他颔首,繼而潇灑離去。
此時,天邊的彩霞美的不像話,靈晖殿前的大理石廣場上鋪滿金光。
謝無涯立在玉階上方,底下清風襲來,吹得他渾身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