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事痛心道:“好,你們不上,我上。今天我就算拼了這把老骨頭,也不準任何人擾我家公子安甯。”
“剝剝。”
突然,棺材裡響起短促的敲擊聲。因為棺椁被謝無涯掀了蓋子,所以這一點響動顯得尤為突兀。
老管事懷疑是他二人搞鬼,更加氣憤:“還敢裝神弄鬼!”
“剝剝。”
這次,每一個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沈懷亭道:“老頭兒,誰裝神弄鬼?是這棺材裡有鬼!”
家仆們臉色大變,急忙退開。
老管事也開始懷疑,但他仍舊認為是面前這兩人故弄玄虛:“靈堂之上,豈容你們胡言亂語!”
他奪過旁邊家仆手中的掃帚,就朝人打來。
“剝剝、剝剝、剝剝。”
棺材裡有什麼在極有規律的敲擊着。
掃帚停在半空中。
因為這次,老管事也清清楚楚聽見,聲音的的确确是從棺材裡發出來。
他面色驚恐,掃帚吧嗒一聲掉在地上:“靈驗了,大師的話靈驗了……”
家仆們聞言更是大驚失色。
沈懷亭問:“什麼話靈驗了?”
老管事恨恨的瞪着他二人:“大師說過,出殡之前,若是誰動了棺椁,李府上下必定雞犬不甯,那秦城主就是例子,這回,這回你們可造了大孽。”
此話一出,膽小的當場就暈死過去,膽大的也都戰戰兢兢。
沈懷亭伸手戳了戳謝無涯:“謝大哥,不會真這麼邪門吧?”
謝無涯道:“我們是聽見棺椁裡有動靜才決定一探究竟。就算不掀,這裡面也必定不是什麼良善。”
老管事道:“你說這話便是想推卸責任。”
謝無涯道:“你若信得過我們,便将此事交給我二人。”
“交給你們?”老管事一臉狐疑。
沈懷亭道:“老頭,這等怪力亂神的事情,旁人避都來不及,我們要擺不平何苦湊上來?難不成是嫌自己命太長了?”
老管事半信半疑。
謝無涯又道:“若你信不過,不妨讓人去請那位大師來,我們二人就在此處候着,确保不給諸位招惹麻煩再行離開。”
老管事道:“大師閑雲野鶴,豈是我們想請就能請?”
謝無涯道:“既然如此,不妨讓我們試試。”
沈懷亭:“對啊,讓我們試試呗。萬一之後真有什麼怪物從棺材裡爬出來……”
老管事忙問:“你們打算怎麼做?”
謝無涯道:“這取決于棺材裡到底是什麼東西。”
“那……”
“為了安全起見,你還是讓他們都回自己住處,之後也不要靠近這個院子。”
老管事一臉懷疑:“若是你們溜走……”
沈懷亭道:“就算你們在這,我們要走你們也攔不住。”
老管事看了看他跟前兩個護衛,方才他已經見識過他們的厲害,所以他打消了些許疑慮,既然護衛都如此厲害,想必他二人的手段更加厲害。
何況,誰對這種事不是聞之喪膽,避之不及?還有主動湊上來的,這還是頭一遭。
雖想通了這些,但他并不相信這兩個人,所以帶着人離開之後,立馬遣了人出門。
而另一邊,人一走,沈懷亭就打發他兩個護衛去院子裡守着,謝無涯說:“這棺材裡指不定有什麼東西,你把他們支使出去做什麼?”
“萬一那些人又闖進來怎麼辦?還是讓他們守着。謝大哥,要開棺?”說着,他便往後退了幾步,專門給人讓開一條道。
謝無涯不解:“你做什麼?”
“你不是要掀開嗎?我給你騰地方。”
沈懷亭比了個手勢,一副翹首以待的模樣。
謝無涯被他兩眼放光的神色弄的莫名其妙:“你這是什麼表情?”
“沒……”沈懷亭支支吾吾,神色收斂了幾分。
謝無涯沒深究,轉而看向面前的棺材。
棺材仍是桃木所制,卻用了紅漆。
按理說,凡間喜喪才用紅漆棺木,像李家公子這種盛年而故的,多半不會用,家中厚愛,充其量就是陪葬豐厚些。
棺蓋早就釘死,長釘每隔兩寸下一顆。
“何處不妥?”看他沒動靜,沈懷亭問他。
“鎮釘通常下七枚即可,十二枚也少見,這副棺材竟然下了數十顆。”
沈懷亭猜測:“也許是想将棺材裡的東西封嚴實?”
謝無涯神色凝重,“凡間有個說法,說是鎮釘每多一顆,便是多下一重詛咒,禍及子孫後代。這李府怎麼會同意下這麼多鎮釘?”
沈懷亭道:“那咱們還打開嗎?”
這時,棺材裡再次傳出“剝剝”聲。
謝無涯往棺材上打了幾道靈符,但動靜并未消失,反而越發急促,像是有什麼東西急欲從裡面爬出來似的。
沈懷亭往他身後站了站:“謝大哥……”
他這幾道靈符明顯刺激到什麼東西,随着裡面的動靜越發激烈,棺材上忽然開始顯現一些詭異的黑色符文。
這些黑色符文與他落下的靈符印記相斥,但顯然也更加霸道。
“這是什麼?”
謝無涯面色凝重:“像是驅靈符。”
“那不是魔族慣用的害人技倆?”
謝無涯企圖将上面覆蓋的驅靈符撕開,上面的鎮釘立馬自成一道陣法,形成一道黑色防護罩護住整個棺身。
棺材裡面發出煩躁的震動,像是有什麼要破棺而出,鎮釘也都發出金屬特有的共鳴。
一陣風吹進來,靈堂上長明燈滅了大半。
沈懷亭頭皮發麻,正欲說什麼,謝無涯一劍劈開上面的黑色靈印,棺蓋赫然被劈出一條裂縫,裡面的動靜戛然而止。
沈懷亭:“這就……成了?”
謝無涯上前将棺材撬開,沈懷亭再次見識了什麼叫隻手掀棺。
見人立在棺前半天沒動靜,他也走過來,卻被謝無涯捂住眼睛。
沈懷亭:“……”
冰涼的手掌貼在他的眼睛上,就是方才掀棺那隻手,帶着輕微的桃木清香,他莫名怔了怔:“……謝大哥?”
謝無涯好言提醒:“你最好别看。”
沈懷亭覺得這話小瞧了他的男子氣概,将人手掌撥開:“我不信能有什……嘔!嘔!嘔!”
他來不及跑開,扶着謝無涯突然狂吐不止。
謝無涯:“……”
謝無涯默然盯着棺内,棺内躺着一具屍首,屍首自脖子以下已經腐爛了五六成,皮肉近乎從骨骼上剝離,能清楚看見腹腔内蠕動的屍蟲。唯獨腦袋還完好無損,五官洞開猙獰,各樣不知名的蟲子在其間爬來爬去,整個棺材俨然一個蟲穴。
額頭及四肢全都釘着黑色長釘,滿臉烏血,仿若惡鬼。
而棺材内壁全都是用指甲抓出的血痕,棺蓋上更是密密麻麻,每一道都觸目驚心。
可怕的是,皮肉已經完全脫落的右手還在本能般的敲擊着棺壁,有一下,沒一下。
“這是……什麼……東西?嘔——”沈懷亭吐完,剛看了一眼,食道又是一陣翻江倒海,“謝……謝大哥……嘔……”
不知是吓的還是惡心壞了,他吐的兩腳發軟,隻能扶着謝無涯,堪堪立着。
謝無涯伸手從乾坤袋裡摸了什麼塞進他嘴裡,很快,沈懷亭覺得似乎沒那麼難受了:“你給我喂了什麼?”
謝無涯盯着棺材,沒應。他好奇的将嘴裡的東西吐在掌心,原是一顆紅果。沈懷亭看看他:“你随身還會帶這個?”
謝無涯仔細審視棺中的情形:“别人給的。”
“别人?誰啊?”
“朋友。”
沈懷亭看了看掌心的紅果,沒頭沒腦的解釋了一句:“我剛剛就是沒準備好,其實我一點也不……”
謝無涯看向他:“你要是不怕就離遠點。”
沈懷亭松開扶他的手,别過頭壓根不敢往棺材裡看:“這出殡之日都沒到,屍首怎麼腐爛成這樣?還有,他額頭上……是什麼東西?”
謝無涯道:“一枚長釘,四肢也有。”
“這裡入殡的習俗是往身上釘釘子?”
謝無涯看了他一眼,沈懷亭遲疑了兩秒:“我說錯了?”
“這不是習俗。”
“不是習俗?”沈懷亭奇怪,“那為何要往人身上釘釘子?”
謝無涯沒應。
沈懷亭又道:“這桃木棺材辟不辟邪我不知道,它也忒招蟲了,人才死了多久,就糟蹋成這樣?我以後絕對不用這種棺材。”
謝無涯:“……”
“謝大哥,要不咱給他把棺材蓋上,蟲子的聲音太惡心了……謝大哥……你怎麼不說話?”
“别說話,往後退。”
“嗯?”沈懷亭不解。
“往後退。”
沈懷亭轉頭一看,隻見棺材裡赫然滕着一簇數米高的人形黑氣,正張牙舞爪俯瞰着他二人。
“這!這是什麼東西?來人!”
“先别叫人進來。”
沈懷亭哪見過這場面?當即就把兩個護衛叫進來,誰知還不等出手,兩道黑氣将人貫穿,頃刻便将他二人的修為血肉盡數吸幹吃盡,化作兩具白骨散在地上。
黑氣瞬間濃郁了許多,棺材裡發出令人作嘔的咀嚼聲和吞咽聲。
沈懷亭:“!”
沈懷亭:“怪物……怪物!”
謝無涯也捏緊長劍,但怪物在咀嚼了片刻後,突然在靈堂裡橫沖直撞,将東西打翻的到處都是,但腳下始終沒有離開棺材半步。
沈懷亭忍不住抓住謝無涯的胳膊:“它在做什麼?”
接着,怪物縮回棺材裡,不斷沖撞棺壁,但看起來單薄的桃木棺材,于它來說仿佛是銅牆鐵壁,無論怎麼沖擊也無濟于事。
謝無涯注意到它這一系列動作,心中有了猜測,他試探着對面前的怪物道:“李公子?”
沈懷亭瞪大眼睛。
棺材裡的動靜猝然停止,黑氣一湧而出,膨脹成碩大一簇,逼在他面前。
沈懷亭:“!!!”
謝無涯面色平靜:“李公子,我想,你知道我們并無惡意,若是你能聽懂我說話,請先退回棺内。”
沈懷亭屏住呼吸,完全不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
但幾秒之後,黑氣竟當真乖乖退開。
謝無涯走到旁邊,拿了幾盞熄滅的長明燈放在棺上:“我修為尚淺,不能與你通靈,無法知曉你的意思。你若有話想說,可以寫在地上。”
少頃,一縷黑氣竟當真探向松油中。
沈懷亭看的目瞪口呆。
謝無涯問它:“你果真是李家公子?”
地上很快出現一個“是”字。
“管事說,你是病故?”
地上卻顯現——為人所害。
“那害你之人……”
話未說完,沈懷亭忽然驚呼:“我的追魔羽!”
一枚黑羽從外面破空而來,直接将這團黑氣當胸貫穿,而後穩穩落在沈懷亭掌中。
“謝大哥,你看……”
謝無涯立馬意識到不對,他一把将沈懷亭推開,未及出劍,面前的黑氣瞬間膨脹至數倍,周身爆出無數黑色觸手,從四面八方,萬手齊發,頃刻間将他纏裹,接着猛地拉入棺中,棺蓋從地上飛來,随之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