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
“很好。”
“那你多喝些。”邊說他邊倒了兩杯茶，頗有些局促道，“道長，你救我一命，我也不知該如何答謝你。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
少年喝下茶，又斟滿，将茶杯端起來，強打着精神：“道長，我雖然不記前事，但是我能猜到，我應該也不是什麼好家世出身，可能連父母姊妹也沒有。要是有，他們肯定早就找我了，你說是不是？”
“阿旭……”
少年苦笑：“所以，我說要報答你，也就是嘴上說說。雖然我對你們修真界一無所知，但我知道你一定深受大家愛戴。怎麼可能不敬重你呢？你看，你連我和阿潇、小小他們都願意搭救。你肯定是個好人。”
蕭珏莫名有些惶恐。
少年目色沉重，嘴角哆嗦，隻有眼角還挂着點笑：“我隻是想趁這個機會表達一下我對你的感謝。我……我是個特别沒用的人……”
蕭珏道：“你不是。”
阿潇盯着桌面，默默捏緊拳頭。
“我什麼都不會……這些日子，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其實……我也不是真的想當你的弟子，我知道我沒資格，我就是跟你鬧着玩兒……你的弟子，肯定……肯定都是人中龍鳳，俊逸之才，怎麼可能是我這種人？”
“……”蕭珏默默捏緊膝上的手。
“道長，我……我真的特别感激你，也感激你救了阿潇和小小。他們雖然是魅靈，卻也是可憐孩子，我相信他們一定都不是壞孩子，我跟你保證，道長，他們以後絕對不會做壞事，不會辜負你的救命之恩。”
少年低頭，忍住淚水：“我……我也不會辜負你，我會做個好人……”
蕭珏看着他，手上一次次握緊，聲音壓抑到沙啞：“不要再說了。”
說完起身離去，少年深埋着頭，默不作聲，卻早已淚流滿面。
他看清了。
所以徹底放棄。
如果這件事能讓他看到一點點努力的希望，他都不會輕易言棄。
可惜，他看不到。
阿潇走過來抱着他，小小也憋着眼淚挨到他身側。
他沉默了好久好久，直到臉上的淚痕被風吹幹，這才笑着揚起臉：“阿潇，小小，收拾一下，我們走吧。”
……
從衍天宗下來，幾乎花了半天時間，他們不得不停下歇息。
阿潇和小小累的滿臉通紅，但誰也沒有一句怨言。但少年看上去卻比他二人更嚴重。
面色慘白，唇無血色，連眼底的神采也開始消散。
意識混沌，視線模糊，他覺得自己的靈魂好像正在從體内抽離，要破碎成風沙，随風而逝。
但他心底又撐着一股勁，他不能死，至少現在不能，就算要死，也要先給阿潇和小小找個好人家。
他撐着身子坐下來，那種靈肉分離的感覺卻越來越強。他感到失重，感到頭暈目眩，恍惚間，他好像看到記憶裡閃過幾個模糊的片段。
“嘔——”
“爹爹！”
眩暈讓他作嘔。阿潇趕緊把水遞給他，可才剛喝了一口，立馬就嘔出來。
“我當是誰，這不是扶華仙君的高徒？”
幾人手忙腳亂，身後卻突然出現一個不速之客。
少年努力撐開眼皮看向來人，人影在他視線裡閃動重合，半天才形成一個清晰的人影。
他見過他。
那日在靈晖大殿，就是他要置阿潇和小小于死地。
“還真是冤家路窄。”
阿潇畏懼的盯着面前這個人，卻本能般擋在少年跟前。
“為了兩隻魅靈，這扶華仙君不顧清譽竟當着仙門百家承認他們是自己的孩子。真是離譜至極！”
少年看着面前這人，這張臉讓他無端覺得熟悉。
“那日你們不是都争着喚我爹爹？如今怎麼不喚了？毀我謗我，還讓我被當衆抽了五十鞭，來，告訴我，到底是何人指使？”
少年撐着身子道：“謝仙君，阿潇當日不過是無奈之舉，他隻是想活命，想請仙君搭救罷了。”
謝無涯冷笑，滿臉陰鸷：“哦？原來是這樣。”
“還請謝仙君大人大量，不要……不要跟他們計較。”
謝無涯居高臨下俯視着他們，像在看幾隻臭蟲：“要我不計較也并非不可，你跪下給我磕三個頭，求我饒了他們，我就大發慈悲。如何？”
少年難以置信的望着他：“謝仙君……”
“怎麼？覺得為難？那我倒要看看，今天還有誰會來救你們。”
說話間，兩道靈力就纏上阿潇和小小的脖子，瞬間将他二人帶離地面。
“不要不要……”少年趕緊出言制止，“我跪，我跪……”
阿潇掙紮着大叫：“爹爹！”
少年咬牙，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伏地一磕，滿眼盈淚：“求……謝仙君饒了他們。”
謝無涯冷笑：“大點聲。”
少年阖眼再拜，提高聲音道：“求謝仙君饒了他們。”
謝無涯不悅的踹了他一腳：“我是讓你磕頭大點聲。”
少年十指攥緊，眼眶欲裂，見他久久不動，謝無涯直接收緊手中靈力，阿潇和小小立馬呼吸困難。
“别碰他們！”少年大叫，“我磕，我磕！”
他一阖眼，狠狠朝地上碎石砸去，登時額頭鮮血長流。
謝無涯對眼前這一幕極為滿意，将阿潇和小小放下來。兩人急忙奔向少年。
看他們三人相依相偎，謝無涯又道：“我看他二人分明是你的孩子才對。今日我就大發慈悲，送你們一家三口一同上路。”
少年大驚：“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
少年質問他：“謝仙君，你身為修士，怎可濫殺無辜？”
謝無涯大笑：“我需要跟死人解釋嗎？”
話落，謝無涯身後飛出幾道黑氣将他三人全部裹住。纏裹的黑氣猶如一隻鐵爪仿佛要捏碎他們的血肉骨骼。
少年大叫：“救命！救命！救……”
一道黑氣飛來堵住他們的嘴巴。
謝無涯頗有興緻的欣賞着他們瀕死的模樣：“蝼蟻臭蟲，也敢跟我作對？你該慶幸，我多留你們這些日子！”
少年在瀕死邊緣掙紮。他能清楚的感覺到自己周身的氣力在一點點消散，他想把它們聚回身體裡，可卻不知用什麼方式去挽留。
他覺得自己就要徹底失去意識。
連他的魂魄也會被捏的粉碎。
他不想死，不想就這樣湮沒無聞的死去。
他記得有個人跟他說過，沒有價值的東西，被丢棄、損毀，甚至徹底消失，都不可惜。
他不是無用之物，他一定還有留存在這世上的價值。
蕭珏！
他首先想到這個人。
但很快被否定，不，于他而言，他隻是負累。甚至于他，他是這世上最沒用的東西。
阿潇和小小！
不，他保護不了他們，他什麼都做不了。他隻會給他們帶來災難。
原來，他當真沒有存在的必要。
他放棄掙紮，放棄抵抗，也放棄這個舍棄他的世界。
“原來你還沒死！”
謝無涯的聲音傳進他耳朵裡。原來是他在吸取他的魂魄之力時，窺見他的前事。
這讓謝無涯更加興奮，他擡手将少年拉到跟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貪婪道：“告訴我，你是怎麼活下來的？告訴我！”
少年嘴上的黑氣被撤走，但他卻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忘了？竟然忘了？”謝無涯瘋癫無狀，“你竟然會有如此強大的魂魄之力，連煉魂陣都奈何不了！你簡直是這天地間絕佳的魂器！我得留着你，我得留着你！”
少年感覺到身上的束縛松了些，問他：“你認識我？”
謝無涯饒有興緻的看着他，玩心大起：“我當然認識你。啧啧，真是可憐！連自己是誰都忘了，來，看着我！看清楚！我就是你！”
少年瞠目結舌，卻又難以置信。
“怪隻怪你多管閑事，招惹上我。不過我對你這副身體十分滿意，尤其是你師尊的滋味，真是……啧啧……回味無窮。真是看不出來，你還有這樣的本事？本來我打算幫你順手把那個姓元的也調教了，可惜他不識擡舉。不過說起來，有你師尊一個也就夠了……”
少年盯着他，這些話像釘子一般楔進他的腦海，他眼睛生疼，腦海裡卻開始閃現一些斷斷續續的畫面。
“你說，誰能想到堂堂雲澤君竟會跟他徒弟搞在一起？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你，要不是你，我哪有機會品嘗仙門白璧君子的滋味，哈哈哈……不過，他在床上可跟在人前大不一樣……”
“閉嘴……”少年被什麼猛地擊中，突然眼睛充血，頭疼欲裂。
謝無涯笑：“這就聽不下去了？我還想跟你講講我跟他之間的細節。這日日夜夜，他可沒少誇我又猛又強，看來你平日是個弱雞啊……”
“閉嘴！”少年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眼睛仿佛要從眼眶裡跳出來，整顆頭就像立馬要炸開一般。
“你知道他在床上都叫我什麼？他……”
少年眼中一凜，反手掐住對方的脖子，如雷咆哮：“我踏馬讓你閉嘴！閉嘴！給老子閉嘴！”
“謝無涯”一驚，立馬退開數米之外。
此時，少年浮在半空，眼中黑氣肆意飛揚，竟如兩道長須。
“謝無涯”大震：“魔氣？竟然是魔氣？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少年充耳不聞，聲音如炸雷在林間響起：“你敢碰他！”
“謝無涯”被面前的氣勢驚住，但他不信這人是自己的對手，依舊挑釁道：“何止碰過他？這幾個月我早就玩……”
話音未落，少年陡然出現在他面前，一隻手掐住他的脖子，直接提到半空。
“謝無涯”試圖掙紮，可那隻手就像鐵箍一般，壓根掙脫不了：“我……”
“該死！！！”
他擡手就要扭掉他的腦袋，“謝無涯”急忙大叫：“這可是你自己的身體！你想……”
少年一掌穿過他的胸口，猛地一扯，直接将心髒掏了出來。
“謝無涯”痛的大叫：“瘋子！瘋子！你連自己都不放過！！！”
無數道黑氣從少年身後轟然湧出，如遊蛇一般鑽進“謝無涯”體内，林間登時響起慘絕人寰的慘叫。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聲音沒有戛然而止，哀嚎咒罵，凄厲慘叫，一直持續了數個時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