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翊道:“東陵宗主若覺得我是故意為難,那便是。但若他們不經一輪試煉,我絕不同意他們入樓。”
“沈翊!”
東陵元澈跟沈翊争執起來,衆人都竊竊私語,卻誰也不敢得罪。
見場上情形,蕭蓮舟隻好道:“沈掌座所言也有道理,我等來自下修界,修為自不比上修界諸人。若是貿然入内,還不知會發生何事,平白辜負了長老美意。”
沈翊道:“蕭宗主這是同意試煉?”
蕭蓮舟問:“不知沈掌座打算如何試煉?”
沈翊道:“這也簡單。隻要蕭宗主能在我大弟子成晦手中走上十來招,便算通過試煉。”
沈翊說的容易,可這話聽來卻尤為刺耳。
連梅雁冰也有些不忿:“沈掌座,師尊與您同為一宗之主,豈有與您弟子交手的道理?”
沈翊說:“你若是要代你師尊試煉,也并無不可。其他宗門亦是如此。”
梅雁冰立即起身:“師尊,便由弟子替您去吧。”
蕭蓮舟囑托道:“小心。”
簡成晦也起身走到廣場中央,雖然從來沒人見過他出手,但想來實力應該不弱。
謝無涯有些擔心,朝沈翊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此人正悠閑喝着茶,對面前發生的事情壓根不當一回事。
梅雁冰迅速落敗。
也是意料之中。
下修界衆人心裡都有些忐忑,雖然來次之前,對上修界的實力都有預估,但真正親眼見到,心裡的震撼還是不小。
沈翊放下茶水,似乎對這個場面也并不意外:“連三招都走不過,若讓他進天藏樓,隻怕連外面那道結界也通不過。蕭宗主,如今知道本座是一片好心?”
蕭蓮舟竭力保持自己的表情,兩個弟子上去将梅雁冰扶下來。見梅雁冰落敗,其他宗門都生了退卻之意。
東陵元澈的神情也不太好看。
蕭蓮舟捏了捏茶杯。這哪裡是什麼試煉?這根本就是故意羞辱。
他們初到此地,這沈翊顯然是想要給他們一個下馬威。
這在他預料之中,但他沒想到會來的如此之快。
本以為在容阜跟前,此人會有所收斂,沒想到,他竟然絲毫也不顧忌。
“蕭宗主,我看此事就此作罷。好生休息幾日,等着參加試劍大會。”
蕭蓮舟朝謝無涯看了一眼,謝無涯明白他的意思,遲疑了一下,他起身道:“弟子領教元君高招。”
沈翊看了他一眼,一邊倒茶一邊道:“成晦啊,此人可有些本事,你可千萬不能像方才那樣手軟。”
簡成晦立馬打起精神:“師傅放心。”
謝無涯知道沈翊這是有意要為難他。他知道自己并不是簡成晦的對手,但要在他手底下走過十招,道也并非不可能。
兩人交手。
有了沈翊光明正大的提醒,簡成晦一出手便淩厲至極。
謝無涯隻擋了一下,強勁的靈力便震得他虎口生疼。而在絕對的實力碾壓面前,他根本沒有絲毫還手之力。隻能一味拖延,想着能不能找到對方的破綻。
一旁的沈懷亭也有些擔心,抱怨道:“兄長,謝大哥他哪裡是成晦師兄對手?你這是故意為難他。”
沈翊看了他一眼:“我就是要讓你看清楚,在上修界,他有多不堪一擊。”
“你這是公報私仇,你明明可以不同意他們來參加試劍大會,你說服容阜長老同意,現在又故意羞辱他們,你太過分了。”
沈翊不再搭理他。而場上,簡成晦明顯還未用全力,但謝無涯已經被死死壓制,毫無反抗餘地。
沈翊喝了口茶,淡淡道:“成晦,過了十招,他可就赢了。”
聞聽這話,簡成晦持劍蓄力一斬,謝無涯以劍相擋,強大的靈力落在他劍上,登時胸口被一道勁力打中,登時眼前一黑。
他連退了五六步,跌跪在地,胸口疼痛難忍,像是胸腔被擊的粉碎。
眼前忽明忽暗,連耳朵也出現短暫失聰。
他呼吸不暢,近乎窒息,像是有人在擠壓他的肺。
慢慢的,面前有什麼滴落下來,一滴,兩滴,三滴……
視線逐漸清晰,是血。
他摸了一把,才發現自己口鼻都在出血。他想站起來,卻發現剛剛那一擊傷了他的内裡,此刻,他根本用不上力氣。
這就是上修界的實力,對方隻是稍微用用力,他就完全沒有還手之力。
簡成晦看着他道:“下去吧,不要再動用靈力。”
謝無涯撐着劍站起來。若隻是他自己對戰,遇到這樣的對手,赢不了也就赢不了,認輸他也無所謂。可他現在代表蕭蓮舟應戰,如果他再輸了,要麼就是放棄入天藏樓的機會,要麼就是蕭蓮舟出手。
可若是蕭蓮舟輸了,那下修界在上修界還有什麼威信可言,他們還如何去争這一席之地?豈不要灰溜溜的回去?就算是輸,也不能輸的太難看。
想到這些,他強行蓄力,将能調動的靈力全部灌到右手上……
“铿——砰!”
“謝大哥!”
“師弟!”
“……”
沒想到,簡成晦一掌就将他轟出去,倒地難起。
沈翊冷眼看着:“看來,你不太适合入樓。蕭宗主,你覺得呢?”
蕭蓮舟蹙眉,下意識摸了摸腕上的金環:“弟子學藝不精,讓沈掌座見笑了。今日一見,上修界實力果然名不虛傳。”
沈翊道:“蕭宗主,要不今日試煉就到此為止?”
蕭蓮舟淺笑:“若這樣結束,沈掌座讓蓮舟今後在衍天宗如何立足,又如何在下修界立足?再說,雁冰、無涯乃我愛徒,他們都敗于黎鳳閣弟子之手,無論如何,我這當師尊的,也該替他們領教一二,如此,也不至于寒了他們的心。”
蕭蓮舟态度從容,在場之人都看不出虛實來。
沈翊道:“既然如此,那蕭宗主,請。”
蕭蓮舟笑問:“不知道蓮舟是否有幸,同沈掌座讨教一二?”
聞言,衆人都是一驚。
沈翊已是歸虛境,對付他們這些金丹、元嬰期的修士,簡直就跟按捏幾隻螞蟻一樣簡單容易。
但蕭蓮舟面色平靜,眼神鎮定,絲毫也看不出是到底是有實力可倚仗,還是在虛張聲勢。
頓了頓,沈翊道:“蕭宗主确定?”
蕭蓮舟道:“能與沈掌座切磋一二,就算輸了也無妨。”
沈翊起身,黑白法袍自然垂落在地。蕭蓮舟也緩步上前,雪袍無風自動。兩人站定,都是颀長優美的身形。隻是沈翊身上的風霜味更重些,而蕭蓮舟從容間自帶一派無邪天真。
沈懷亭要将謝無涯扶走去治傷,因為沈翊授意如此,因此他傷的極重。但他不願離去,他要看着蕭蓮舟。否則,他無法安心。
兩人瞬間交手。黑白交錯的身形幾乎難辨雙方。接着,沈翊身後數十道劍影大開,如挂着一張巨網,看來,他根本不想與之糾纏,隻想速戰速決。
刹那間,數十道劍影卷起淩厲劍氣彙成翻滾的飓風,擦着地面逼來。
蕭蓮舟似乎還沒反應過來,便已被劍影淹沒遮蔽。正當衆人以為結束了,卻聽見一陣清脆的金石相擊聲,接着,一道金光從淩亂的劍影中破出,如遊龍般将所有劍影全部擊潰。
蕭蓮舟握着金鞭泰然立在場上,不僅下修界,就連上修界衆人也全都瞪大眼睛。
沈懷亭更是一驚,接着難以置信的看向謝無涯:“你把金鞭給了他?”
謝無涯面色慘白,卻十分欣慰:“是不是很稱手?”
他慶幸自己将此物給了他。有了它,他就有了立足上修界的底氣。
沈懷亭欲言又止,終于隻是靜靜坐在旁邊。
沈翊顯然也對這突如其來的場面感到意外,他審視蕭蓮舟手中的金鞭,一眼便看出底細:“金枝伏魔鞭,竟然在你手上?”
蕭蓮舟淡語道:“沈掌座,請繼續。”
沈翊不語。
他知道此鞭乃靈武上仙兵器,就算蕭蓮舟不能發揮它全部威力,僅憑他能操縱自如,他也絕對讨不了好。
這是他萬萬沒想到的。
靈武上仙的仙器竟然會落到他手上。難怪,難怪他敢應邀參加試劍大會!難怪他敢帶人來上修界。這就是他的底氣!
“此物你是從何得來?”沈翊問他。
蕭蓮舟道:“機緣巧合而已。”
沈翊動怒:“機緣巧合!此物原本在我黎鳳閣寶庫中,如今竟出現在蕭宗主手中。蕭宗主,難道你不應該跟我解釋一番?”
蕭蓮舟道:“沈掌座如此說,蓮舟能如何解釋?今日不過是我等首次前來上修界,黎鳳閣的寶庫中有何物,豈是我等能知曉的?”
“……”
東陵元澈也道:“沈掌座,這話可不厚道,誰能證明這東西在你黎鳳閣?既然是仙器,那必然有靈,如今既認蕭宗主為主,那就是蕭宗主之物。豈有冒認的道理?”
沈翊仔細回想,終于,将目标鎖定在沈懷亭身上,沈懷亭不敢看他,默默低下頭。
沈翊明了,繼而道:“既然是我黎鳳閣之物,還請蕭宗主歸還。”
東陵元澈道:“沈翊,你這是打算強搶?”
蕭蓮舟道:“沈掌座若覺得這是黎鳳閣之物,大可召它回去,不必問過蓮舟。”
“……”
“好了,”上方容阜長老發話,“沈翊,我相信應該無人有此本事能從你黎鳳閣盜寶。方才你說要試煉,蕭宗主能否入天藏樓,衆人有目共睹。今日就到此為止吧。”
“師傅……”
容阜道:“試劍大會定于三日之後,這幾日,諸位好生休息,弟子雲閣會替諸位打理一切。”
容阜身側的男子向衆人颔首示意。
蕭蓮舟看向上方,視線一動不動,單雲閣注意到他,禮貌性的微微點頭示意。
宴席一結束,他跟謝無涯交代了幾句,就離開了。
謝無涯和梅雁冰帶着弟子回到神劍閣安置的精舍,兩人都受了些傷,而謝無涯一直強撐着,回到房間,終于再也撐不住,昏倒在地。
沈懷亭專門帶了黎鳳閣的醫修來給他治傷,始終不發一言,等衆人都退下,他這才看着他開口:“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謝無涯疲憊至極,一個字都不想多說。
“為什麼把金鞭送給他?”
謝無涯覺得他莫名其妙:“我需要跟你解釋嗎?”
“可……那是一等一的仙器,有了它,就算是在上修界,也無人敢輕易招惹你。那幾乎可以算是護身符,你沒看到,連我兄長也忌憚三分?”
謝無涯道:“現如今,看誰還敢小觑衍天宗?興許實力與沈掌座有些許差距,但有了那根鞭子,上修界何人還敢冒犯他?”
沈懷亭搖頭:“你……從來就沒想過自己留下?”
謝無涯道:“你兄長來阜甯見我那次,我就知道,上修界從來不将下修界任何人放在眼裡。而他,有鴻鹄之志,我自然要幫他。”
沈懷亭失神問道:“為何……要幫他?”
謝無涯道:“我是他弟子,不幫他幫誰?”
沈懷亭難以置信看着他:“修真界多少人因為争奪靈器靈寶反目成仇,又有多少人為了修行之路殺夫殺妻,你竟然會拱手讓人?”
“旁人是旁人,與我何幹?”
沈懷亭道:“可你該知道,那是我黎鳳閣之物。我把它送給你,不是讓你去做順水人情。”
謝無涯道:“那我謝謝你,把它送給我。”
“你……”
“你不是一直讓我幫你教訓宋缇那厮,明日我跟你去。”
沈懷亭一愣:“什麼?”
“還有什麼要我做的?盡管開口。”
沈懷亭反應過來,更加失望:“你是要補償我?我不要你補償。”
謝無涯翻了個身,面朝裡側:“是你自己說不要的。那就不要再來煩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