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動靜還沒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剛回院子,一行神劍閣弟子就匆匆進門:“蕭宗主。”
看他們個個神色慌張,似乎發生了大事。
蕭蓮舟:“發生何事?”
“方才有人在神劍閣盜走了靈劍。我等奉長老之命搜捕賊人,還請蕭宗主見諒。”
蕭蓮舟詫異:“劍不見了?”
“也不知那賊人是如何避過天機樓重重陣法,還能将劍拔出來。不過我們在現場發現血迹,他受了重傷,一定跑不遠。請蕭宗主一行暫時不要四處走動。”
傳話的弟子離去,蕭蓮舟仍覺得這事不可思議:“無涯,你怎麼看?”
謝無涯道:“不是說那劍隻有選定的執劍人方能拔出?我看許是機緣吧。”
蕭蓮舟看了他一眼:“發生這麼大的事,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謝無涯認真道:“我沒開玩笑。”
“行了,回去休息吧。”
“……”
剛推開房門,謝無涯就察覺到不對勁。盡管他已經習慣在房内燃上檀香,但突然進門,還是讓他捕捉到空氣當中一絲幾不可察的血腥味。
此刻,神劍閣的弟子已經離去,蕭蓮舟和梅雁冰的房間離他有一段距離,他不知道這個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實力如何,但想到他有斬鋒在手,沒在門口做任何停頓,擡腳進門,反手就将房門栓住。
一邊借着窗戶漏進來的月色,自然的将桌上的燭台點燃,一邊觀察那個人的藏身之地。
受傷之人,難免呼吸紊亂,也無法很好的隐藏氣息。而聽房裡的動靜,這人似乎還傷的不輕。
他點燃燭台,然後在桌旁坐下,手裡有一下沒一下的拿火折子敲着桌面。一邊揣測此人如今還有幾分實力,一邊想着要盡快将這人弄出去,否則,這事如果跟衍天宗扯上關系,說不定還會惹上什麼麻煩。
一道斟酌後,他放下火折子,視線投向牆角的衣櫃,然後緩緩開口:“出來吧。你可以從後窗離開,我不會同其他人說起你的行蹤。”
無人回應。
謝無涯又道:“我知道你在這裡,現在整個神劍閣的弟子都在到處找你,遲早會搜到這裡來。你躲在此處也不是辦法,還是盡快離去。”
依舊沒有應答。
謝無涯并非膽小之人,通過方才這人的氣息他已經大緻判斷出他的傷勢,若是忽略那柄神劍的威力,謝無涯覺得,他一隻手就能将他扔出去。
他起身,然後慢慢走到衣櫃跟前。
衣櫃一角已經開始向外滲血。謝無涯擡起左手,與此同時,佩劍已經捏在右手上,而後他輕輕在衣櫃門上敲了兩下:“出來。”
隔着衣櫃門,裡面的氣息聲清晰可聞,但就是沒有任何回應。
謝無涯的耐心向來有限,在半天挑釁似的沉默之後,他猛地一把拉開櫃門,手中的長劍就要刺進去,沒想到,一個黑衣人栽在他懷裡。
“……”
他剛要推開,卻聞到這人身上一股極其熟悉的味道。
是他?
他心裡升騰起一個難以置信的想法。接着,他小心翼翼将這人臉上的面巾扯下來。
果然,完全不認識。
他扶着這個“陌生人”,看向斜靠在衣櫃裡的巨劍,不知在想什麼,立了半晌,接着他阖上櫃門,将人抱到床上躺下。
這人傷的非常嚴重。若不是這身夜行衣,估計已經是個血人。
謝無涯給他喂了幾顆自制的藥丸,然後替他除了那身醒目的衣物,身上燒傷嚴重,也得虧他随身攜帶的藥物齊全,能先簡單給他處理一下,然後,才給換上他的袍服。
做完這些,他又将人拿被子裹好直接塞到床底下,然後将後窗打開,拿檀香在屋内各處熏了一遍,滅了桌上的燈燭,這才褪了外衣,自己躺到床上。
果然,不多時,就有神劍閣的弟子敲門,待進屋後沒看出任何異常也就離開了。
搜查的弟子一走,謝無涯将人從床底下拽出來,重新放回床上,人仍舊昏迷着,但呼吸均勻順暢了不少。
謝無涯在床前慢慢蹲下來,他本就極高,就算蹲在地上,身形也依舊挺拔。但他也隻是半蹲着,借着月色盯着床上陌生的面孔。
屋裡沒有點燈,靜悄悄的。他就這樣注視了很久,然後拉了把椅子到桌前,腿往桌上交疊一搭就睡了。
……
一夜之間,神劍被盜之事鬧得沸沸揚揚。
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衆人心裡自然有頗多揣測,照理說,能将神劍拔出來那是天大的好事,何至于不能光明正大?可這件事吊詭之處也在于此,竟然有人偷偷摸摸就取走了。
這試劍大會自然也就擱置。
容阜雖嘴上沒說,但他還是懷疑盜劍之人就在他們當中,所以仍舊以招待不周為由,将各大宗門留住。衆人也都心知肚明,隻不過誰也沒有戳破罷了。
但容阜也算肯下血本,不僅答應凡與會宗門,離開之時都能前往天藏樓挑選一件靈器,還将天樞樓向一衆仙首開放,此處藏書頗豐,從來隻有神劍閣弟子才能入内,因此衆人更加願意留下。
謝無涯一直用随身的藥替人将養着,效果自然不佳。這個時候,他也不敢冒險去找更合适更好用的靈藥,但一連數日都不見人轉醒,他很是擔憂,便私底下找到沈懷亭,讓他想辦法給他弄點靈藥。
沈懷亭以為他是上次比試受的傷,二話沒說滿口答應,當天就将他要的藥材找齊給他。
當夜,人就轉醒過來,謝無涯看着那雙眼睛在他面前緩緩睜開,從空洞失神到逐漸清明,繼而染滿詫異和驚愕:“你……咳咳……”
謝無涯冷着臉一邊替他順了順氣,一邊問:“看見我你很詫異?也是,若是你跑進另一個房間,也許就是另一個結果了。”
“你……我……”人滿眼慌張,看得出來,他的大腦在飛速運轉,正在現場表演怎麼編造謊言。
謝無涯就這麼将手撐在膝蓋上盯着他,繼而起身:“慢慢想說辭,不用着急。對了,名字不用現編,就用之前的,也挺好。”
“……”
謝無涯說完,轉身出去了。
人環視四周,看看自己身上包紮的一絲不苟的傷,和穿戴整齊的袍服,驚訝過後,再度陷入怔然。
小半個時辰後,門再度打開,謝無涯端着一碗熬的極爛的肉糜粥進來。他也沒說什麼,隻是将人扶起來靠坐着,然後将粥連托盤一同放在他面前,就去旁邊坐下了。
人看了看,繼而伸手去拿勺子,誰知剛抓起來,手就不聽使喚,勺子重重掉在托盤裡。
謝無涯靜靜看着,看他抓了幾次都無濟于事,這才又走過來,不知從哪裡拿出另一隻幹淨勺子,在床側坐下盛了半勺喂他喝。
那人有些拘謹,半天沒動。謝無涯也就端着勺子沒動。僵持了半天,他才終于喝了一小口。
謝無涯神情自若,喂他小口小口喝着粥。道是那人,似乎頗有些忐忑。
喝了半碗,謝無涯又才問他:“想好了嗎?”
“什麼?”人不明所以。
“說辭。編了這麼久,總該有個大概。何況,你向來會說謊,這點小事算什麼?”說完,他停頓了一下,又才接着道,“是吧仙君?”
“咳咳……”
謝無涯剛伸出手,又不動聲色收回來,漫不經心攪着手上早已涼好的粥。
半晌之後,蕭珏才鎮定下來,問了個看起來極為愚蠢的問題:“你什麼時候……認出是我?”
謝無涯手中頓了一下,似乎是原本不确定的事情徹底确定,他的臉上飛快閃過詫異、沮喪、自嘲,而後,歸于平靜自然。
“猜的。”
蕭珏難以置信:“猜?”
“我所知道的,那柄劍隻有你拔出來過。”
提到劍,他忙問道:“劍呢?”
謝無涯看了他一眼,擡掌收爪,衣櫃門轟然打開,待他看清那柄劍放在裡面,又擡掌将櫃門阖上,繼而問道:“你拿它做什麼?”
蕭珏沉默以對。
遇到他不想回答的問題,他總是沉默。就像一隻鴕鳥,遇到事情的第一想法,就是把腦袋死死埋在沙子裡。
謝無涯這回沒有再像以往追問,見他不回答,也就作罷,繼續将粥喂到他嘴邊。
一碗粥喝完,他也再沒問任何事情。蕭珏對此卻有些意外:“你怎麼不繼續問?”
之前他總是想方設法都要打破砂鍋問到底,這回,親眼見到如此匪夷所思之事,他卻出奇的平靜和淡然。
“仙君願意說,我便聽着。仙君不願說,那也是仙君的自由,我沒資格幹涉。”
說完,就起身出去了。
如他所說,這幾日他都沒再問任何事情,但卻把他照顧的很好。他昏迷那幾日,謝無涯搭腿睡在靠近床的桌邊,他現在醒了,他就拖着椅子睡去窗邊,但夜裡一有什麼動靜,他還是第一個驚醒。
蕭珏看他窩在椅子上,頗為過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