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涯看着,隻覺得這情形像極了當年青樓的媽媽選看物色丫頭小倌的場景,從頭到腳,從裡到外,任何地方都要被掰開仔細檢查,看是否有什麼瑕疵。
那種場合他跟着去過兩次,卻再也不想去第三次。
他飛快的逃離這個地方,找到一處賣寶貝的鋪子,問到了覆靈珠的價格。此處交易,靈力和靈石都可以作為兌換貨币,可惜他身上靈石不多,靈力也匮乏,簡單來說,他就是個窮鬼。
那覆靈珠隻小小一枚,竟要一百靈石。
想了想,他捏着身上僅有的幾塊靈石找了個賭坊。本以為隻有人界有這玩樂的去處,沒想到這妖市的賭坊比人界的賭坊還闊還氣派。
各種妖類聚在裡面,喊聲震天,面目猙獰,一時間分不清這些到底是人還是妖。
他四處走走看看,心想着在此處掙一百靈石就成。這妖界的賭坊規則跟人界的規則差不多,謝無涯看了一圈,基本明了于心,他選了個最簡單的台面,找了個空處擠在人群裡。
對于賭徒來說,賭博的規則越簡單,開出結果的時間越快,收益見效最明顯,最能刺激他們的興奮點。
無非就是幾顆骰子一搖,押大押小的問題,簡單方便迅速。
他看了兩手,也掏出靈石混在人群裡跟着下注。
骰子功夫是他自小就練的,他的聽覺又比一般人靈敏,所以這對于他來說,壓根不是什麼難事。
連下了三四注,他都準确無誤的壓在了正确結果上,旁邊的妖見此情形,紛紛跟風下注。
謝無涯知道這不是個好兆頭,但他算了算手上的靈石,還得再壓幾把,但為了不被針對,他覺得還是速戰速決為好,便将手頭上的靈石悉數壓上,誰知,其他妖見狀,也紛紛如此。
這下,壓力直接給到莊家。
謝無涯心裡也犯嘀咕,照這個情況,他赢,賭坊的說不定要找麻煩;他輸,這些跟着他押注的妖說不定會找麻煩。
他在賭坊混了這麼多年,可從來不相信這地方講什麼規矩。
衆妖催着讓開出結果,結果毫無懸念。
賭場内爆發出洪亮的怒吼和尖叫。
謝無涯隻拿了一百靈石就默默離開了,這種地方有個不成文的規矩,留财不留命。
出了賭坊,他想着盡快買了覆靈珠去跟展顔彙合,沒想到突然被人攔了去路。
攔路之人雖都非妖身,但體格明顯比普通人更高大健壯。雖然在謝無涯九尺有餘的身形跟前略遜一籌,但放在人界,已經十分罕見。
他猜測莫不是賭坊的人不講規矩?錢财也收了,如今還要修理他?這時候他也隻能先看看情勢,便将靈石又分出一半遞給他們:“請笑納……”
那人道:“我家主子見閣下賭技高超,想跟你交個朋友。”
“你家主子?”
“請。”
謝無涯不由分說被請到一處樓裡,場合似乎是用來拍賣奴隸的地方。因為他進來的時候,無意中看到有很多房間都關着奴隸,他們正在被套上脖圈,戴上手铐腳鐐,方便一會兒拉出來挑選。
謝無涯被引到二樓,要見他的人早就等在此處。
那人望着下方,謝無涯也在打量他。
此人穿着一襲玄色長袍,若是細看,便能看出那不是長袍而是薄甲。盡管此刻他并非站立,也能看出他身姿挺拔,神态威儀,且面容堅毅,那種不怒自威的氣勢讓他感到心悸。
但他不記得在賭坊見過這個人,怎麼這人會知道他賭技高超?
但他又想,他隻是一個金丹期的修士,妖君的陣法在十裡開外就能讓他肺腑皆傷,口鼻流血。這個人能讓他産生這種受壓迫的心悸感,想來也是個厲害人物,必定是湊巧在哪裡瞧見。
他被帶到跟前。
謝無涯不敢輕舉妄動,看清對方之後,微微見禮:“不知閣下……”
“修仙的果然規矩多。”
謝無涯:“……”
“你膽子不小,賭瘾也夠大,”那人轉過來,“竟敢跑到妖界賭錢?”
謝無涯:“……”
他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閣下誤會了,在下去賭坊隻是權宜之計,在下确有急事,急需用錢,所以就周轉一下。”
“去賭坊周轉?你倒是開天辟地第一人。”
謝無涯:“……”
旁邊随從拿來骰具,又放了一包靈石在他面前。
謝無涯粗粗估計,這包靈石起碼得上千。
那人道:“跟我賭一局,赢了這些都是你的。”
謝無涯問:“那要是輸了呢?”
“輸了?”那人冷哼,“下面那些奴隸就是你的下場。”
謝無涯:“……”
謝無涯覺得這些妖壓根不講理,當然他也沒準備跟這些妖講理。
“賭可以,但我有一個條件。”
“你不配跟我講條件。”
謝無涯:“……”
謝無涯忍了忍,還是說出來:“我要是赢了,我不要這些靈石。閣下幫我一個忙即可。”
“看心情。”
謝無涯:“……”
底下的奴隸拍賣似乎開始了。一群又一群被縛的奴隸像豬狗一般被拉上來供人挑選相看,叫價成交,然後烙印,确認歸屬。
注意到那人有意無意看向對面,謝無涯也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卻叫他看到一張頗為熟悉的面孔。
他立馬側身避了一下。
李憫!
隻是與數年前相較,那人渾身氣勢已不可與往昔同日而語。與他同座的男子,謝無涯也覺得背影似曾相識,卻怎麼也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李憫怎麼會在妖界?
他隻記得當年他被青鸾放倒,之後的事情就再沒有任何印象。
魏長華也不記得當年的事。
這李憫與青鸾交好,說不定他清楚來龍去脈,又或者他跟青鸾本就是同夥。
想到此處,他更是氣憤。
他跟青鸾相交一場,沒想到最後竟算計他,害他躺了整整三年,愣是去鬼門關走了一趟。
這算計也莫名其妙。他與他往日無冤近日無仇,隻是碰巧遇到,他便對他下毒手,實在可惡。
“還不開始?”旁邊人的聲音将他的思緒拉回來。
謝無涯問:“怎麼賭?”
“随便。”
謝無涯也不想跟此人久耗,便挑了個最簡單的:“比誰搖的點數大,如何?”
“随便。”
“你先來?”謝無涯就是客氣一下,沒想到那人身側的随從直接将骰具拿了過去,輕輕松松搖了滿點。
謝無涯:“……”
那人看着他:“該你了。”
謝無涯慢吞吞接過骰具,心想妖果然是妖,老奸巨猾,玩骰子還耍腦筋。
那人漫不經心道:“妖一向狡詐,你一個修仙之人難道今日才知道?”
謝無涯微微瞪大眼睛:“……”
“不要想着将骰子砸開,這是特制的骰具,堅硬無比,你沒那本事。”
謝無涯:“……”
“開始吧。”
謝無涯拿着骰盅,看向下方被任意買賣的奴隸,手心不由得起了一層薄汗。
但面前的人神色平靜,看不出任何破綻。
謝無涯問他:“我必須要用這副骰具搖出更大的點數,我才能赢你。是這意思嗎?”
那人道:“你覺得可能嗎?”
“沒可能,”謝無涯放下骰具道:“你的目的不是赢我,也不是要把我賣成奴隸。”
那人沒應。
謝無涯接着道:“你就是閑得無聊。”
那人看了他一眼,輕飄飄說了一句:“你在找死。”
謝無涯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樣:“反正我也赢不了,與其被你賣成奴隸生不如死,倒不如你現在弄死我,免得受折磨。”
底下的奴隸拍賣進行的很順利,出價也越來越高,謝無涯往底下看了一眼,那些極端美豔的奴隸剛被帶上來就被搶買一空。也有一些剛強的奴隸,破口大罵,甯死不屈,甯死不折,被當場砍了用以殺雞吓猴。
謝無涯覺得,這一刻,真是将同族相殘展現的淋漓盡緻。
對待同類尚且如此,那異族在他們眼中豈非更如草芥?
他不敢想象,有朝一日仙妖大戰徹底爆發,這世間将會是怎樣一副慘相?隻怕是這妖界将要奴役一切生靈。
他莫名問了一句:“這些奴隸都是什麼來曆?”
“大部分是戰敗的妖族。”
“戰敗?”
“妖有萬族之衆,要統一萬族,自然會有殺伐,有戰自然有勝敗。”
謝無涯從前隻光聽人說起妖界,從沒想過他們内部之間的鬥争竟然也如此激烈殘酷。
這時,底下又一群奴隸被帶上來,似乎是拍賣的壓軸好戲。這幾個奴隸與其他奴隸大為不同,他們不僅被鎖了手铐腳鐐,戴了項圈,就連身上的幾處大穴也全部被穿了特制鎖鍊。
謝無涯聽見底下的聲音在說:“這是今日我們拍賣的最後一批,個個來頭不小,都是洪芒帳下大将,諸位若是有看上的,就請出價。上不封頂,價高者得。”
一聲銅鑼響,底下搶作一團。
謝無涯問:“洪芒是誰?”
“昔日妖族三軍統帥。”
謝無涯詫異:“那為何他帳下大将還會淪為奴隸?”
“與天界大戰時慘敗,洪芒被斬首,其帳下大将悉數廢為奴隸。”
謝無涯愕然,看到底下競相争奪,紛紛出價,他又問:“這樣的奴隸很稀罕?”
“以前稀罕。”
謝無涯看了面前那人一眼,發現他也正望向樓下,價格已經喊到三千靈石,但還有人在不斷加價。
面前這人的情緒實在不好琢磨,譬如此刻,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似乎是注意到謝無涯的視線,那人轉頭盯着他:“找死?”
謝無涯想了想道:“也許你并不是閑得無聊。”
說罷,他起身朝樓下喊道:“十萬靈石,他們幾個我都要了。”
此話一處,滿樓鴉雀無聲。
好半天,才聽到底下響起一個尖利而發顫的聲音:“十……十萬,十萬還……還有人加價嗎?十……十十十萬…………好!!!成交!!!”
謝無涯坐回來,對面那人問他:“你瘋了?十萬靈石,你哪有那麼多錢?”
謝無涯笑道:“十萬嘛,隻要閣下别把我賣去當奴隸,憑我的手藝,也不是很難。”
那人盯着他,眼光不善:“你買他們做什麼?”
謝無涯道:“也沒什麼用處。對了,你們這裡的奴隸買回去,通常都有哪些用處?”
那人伸手就要掐他脖子,謝無涯側身避開:“閣下還真是喜怒無常,說都不說一聲就動手。”
“是你找死,怪不得我。”
“好歹你也等我替你買下那幾個奴隸,再決定要不要殺我?閣下如此心急,實在有些魯莽過頭了。”
那人微微擡眼:“你說什麼?”
“難道我猜錯了?閣下不想買下他們?以閣下的身份專程來這裡,總不會是看熱鬧。”
“胡說八道。”
“既然閣下并無此意,那我就留下自用。”
不待那人動手,謝無涯再次叫住他:“你可考慮清楚,想來我替你買下他們,是最合适不過。否則,你為何不自己出價?你在顧忌什麼?”
那人沒應。
“無論你顧忌什麼都跟我無關。我幫閣下背這個名頭,也請閣下不要再找我麻煩,這個條件,閣下可答應?”
那人看着他:“你很聰明。”
謝無涯道:“虧得我聰明,能猜出閣下的意圖,若猜不出來,我豈不是要枉死?”
那人并未回應,隻道:“我提醒你,你公然出價買下他們,恐會有麻煩,我勸你盡快離開此處。”
謝無涯道:“我辦完事就走。對了,閣下可知如何才能面見妖君?”
那人眼底登時冷了幾分:“你找妖君做什麼?”
“受人之托,要将一件東西交給他。”
那人盯着他看,半晌後道:“你一個修士如何能見到妖君?你若信得過我,便将東西交給我,我找人幫你呈給妖君。”
謝無涯有些猶豫:“這……”
“若是信不過便作罷。”
“我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