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逾極為不喜:“讓他老老實實待在自己的天禺宮,要麼就回天禺山。本君沒空見他。”
“……是。”
“雲淮的生辰也快到了,你挑幾件他平素喜歡的,讓人給他送去。他總愛在下界,最好挑幾件防身用的。”
司命一一記下,忍不住又提醒道:“君上,這二殿下的生辰就在眼前,是否也……”
“他那麼大的人想來也沒有這個必要。”
“……是。”
*
接到天宮回信,單雲閣隻笑笑就将書信放到火上燒了,連明信都為他抱不平:“天君實在太過偏心,殿下不過是想給他祝壽而已,年年推脫,年年如此。”
“既知是年年如此,又何必生氣?父君天後向來不喜我,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殿下……”
“他們一家四口才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人,而我是最多餘的那個。”他盯着旁邊的火光若無其事的說着,繼而起身,“我下山走走。”
“殿下,要是蕭宗主過來問起……”
單雲閣看了他一眼,明信心領神會:“是,屬下明白。”
從青樓醉醺醺的出來,已是深夜,他醉的厲害,但除了腳下虛浮,臉上完全看不出來。街頭空無一人,他踩着自己的影子茫然無向的往前走。
醉意和恨意在胸腔裡蔓延灼燒,仿佛就算喝下千杯也消不了他心頭的憤恨。但他神情卻又溫文爾雅,恰是最好相與的那一副眉眼,所有的怨憤都化作向内的刀刃紮在自己的血肉裡。
但他又并非完全向内發洩,他隻是在尋找目标,盯着空蕩蕩的街頭,如惡魔在街頭逡巡,等着他眼裡的倒黴鬼撞到他手上。
他常那樣做。
他盯住一個疾行的人影,内心在狂喜,眼底的殺意已經漫出來,他朝那個人走過去,一種極緻的愉悅突然升騰到嗓子眼,隻差臨門一腳。
“單元君?”
一個聲音在背後突然截住他的腳步。他不得不暫時按捺住,回頭,卻是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人。
“謝、仙、君……”臉上溫和的笑瞬間漫出來,他悄然收了手上的力。
謝無涯朝他走過來:“這麼晚了,單元君怎麼還在此處逗留?”
單雲閣應對如流:“聽聞阜甯的佳釀十分有名,我一時貪杯就忘了時辰。謝仙君這是?”
單雲閣注意到他手中提着藥:“謝仙君病了?”
謝無涯不好直說,便随口應下:“……小毛病。”
“這麼晚還出來抓藥,可不像是小毛病?謝仙君若是不介意,我幫你瞧瞧。”說着,他就作勢給人切脈,謝無涯攔住他:“多謝元君好意,不過不用了。”
推搡之間,單雲閣作勢站立不住要摔倒,謝無涯趕緊扶住他,見狀,他幹脆直接裝暈。
謝無涯扶着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後隻能将他帶回阜甯小院。
把他放到床上安置好,便拿着揀回來的藥出去了。
單雲閣掀了被子坐起來,環視了一圈,房間打掃的很是幹淨整潔,桌上燃着一盞燈,小小的,卻把房間照的又亮又暖。
他不動聲色走出來,想看看他在這地方做什麼,一出門就嗅到一股藥味。
他這個地方剛好能看到廚房,謝無涯似乎正在熬藥。瞧見旁邊房間的燈也亮着,他又走近看了一眼,床上躺着兩個孩子,額頭上都堆着降溫的毛巾。
他聽蕭蓮舟說過他收養了兩隻魅靈養在阜甯城,原來竟不是假話。
他覺得甚是有趣。
那兩隻魅靈身上并無邪氣,反道靈氣十足。
萬年古樹之靈的靈丹,竟就這樣用在兩隻魅靈身上,當真是暴殄天物。
“你醒了?”謝無涯走到他身後,“元君若是不介意此處簡陋,便歇一夜,明日再回衍天宗。”
單雲閣不動聲色看看他,故作不知:“他們是?”
他十分坦然:“我的。”
“沒想到謝仙君竟是兩個孩子的父親。”
謝無涯笑笑,将話題岔開:“我竈上煮了醒酒湯,一會兒你喝一碗再回房歇息。”
單雲閣笑看着他:“有勞了。”
謝無涯将醒酒湯盛過來,單雲閣接過端詳了半晌才嘗了少許,但似乎味道比他想象的要好很多。
謝無涯并沒關注他,而是給兩個孩子喂藥。
單雲閣本要回房,卻無端立在門口看了許久,心思不知在想什麼。
到回過神,手上的醒酒湯已經喝了大半。
“不麻煩嗎?”喂完藥,謝無涯走出來,單雲閣問他。
謝無涯以為他說醒酒湯:“順手的事,不麻煩。”
“我說照顧兩個孩子……”
“習慣了……”
“你這樣該怎麼修行?”
謝無涯一笑:“大概這也是修行吧。”
單雲閣看着他,這是他頭一回接觸謝無涯,意外的發現這個人給他的感覺,似乎……一點也不讨厭。
“元君用過飯了嗎?”
“嗯?”
“我還沒吃,打算随便做點,你要是也還沒用,不介意的話,就一起用些。”
“……”
兩碗簡單的素面,飄着幾片綠油油的青菜。
老實說,看着就沒什麼食欲。
但謝無涯吃的很香,他拿着筷子随便撥了幾下,就瞧見窩在碗底的雞蛋,他莫名一動不動盯着看了半晌,接着朝窗外看了一眼。
月上中空。
“見笑,廚房也沒什麼東西,将就煮的。”
單雲閣回過頭看着他,笑笑道:“謝仙君如此客氣,實在受寵若驚。”
謝無涯道:“本不該如此輕慢元君,隻是今日實在倉促……”
“謝仙君的誠意,我已經感受到了。仙君帶我來此處,便知仙君沒有将我當外人。”
謝無涯道:“衍天宗受神劍閣多方支持愛護,本就親如一家,弟子自然也當元君是自己人。”
單雲閣笑:“親如一家?是蕭宗主同你說的?”
謝無涯道:“師尊曾同我說起元君相助之情,弟子也心中感念。”
單雲閣一笑:“舉手之勞,何足挂齒?仙門之間本就該互幫互助。謝仙君今日不也對我伸出援手?”
“元君萬勿放在心上,這不值一提。”
“我喜歡同謝仙君說話,”單雲閣問:“不知謝仙君可願交我這個朋友?”
謝無涯有些訝異:“……”
“謝仙君不說話,我便當你同意了。”
“這恐不妥……元君與師尊已是故交,弟子豈能再……”
單雲閣道:“交友貴乎誠。我是誠心想與無涯交這個朋友。”
謝無涯道:“多謝元君厚愛,但弟子還是覺得不妥。”
單雲閣眼底帶着莫名的笑意:“你若是介意蕭宗主,我們可以瞞着他……”
謝無涯道:“元君,你說笑了。”
單雲閣道:“聽蕭宗主說,你金丹出了些問題,神劍閣有不少靈丹妙藥,醫修也多,你若答允,或許我能幫你……”
謝無涯道:“多謝元君,此事還是看師尊意見吧。”
單雲閣笑笑:“一件小事而已,何必驚動蕭宗主?”
謝無涯道:“神劍閣對衍天宗有相助之情,弟子敬重神劍閣,也敬重元君你。弟子若貿然答允此事,便是既不尊重師尊,也不尊重元君,這不妥。”
見說他不動,單雲閣隻好作罷,笑說了一句:“蕭宗主有你這樣的弟子,是他的福氣。”
“是弟子的福氣。”
單雲閣并沒在阜甯久留,當夜便回了衍天宗。
磨着蕭蓮舟不知做了多少次,直到精疲力盡。他看着睡在懷裡的人,忍不住發笑。
蕭蓮舟:“你似乎很高興?”
他噙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耳朵:“有嗎?”
“你一直在笑。”
“可能是覺得有意思吧。”
“什麼有意思?”
他欺過去,在他耳畔說了兩個字。
一番纏綿後,他抱着他道:“鑄劍還缺一樣玄龜甲,那東西在無魅之林就能找到,你那個徒弟不是去過嗎?讓他再跑一趟?”
蕭蓮舟道:“他去?”
“憑他如今那副樣子,定然也成不了事,那就帶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