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涯跟沈懷亭匆匆趕往玄都打探消息,趙長意雖對他前來頗為意外,得知來意後道也同意幫忙,但皇城禁衛打聽了三五日卻是一無所獲,連沈懷亭都自我懷疑:“難道是我想錯了?他沒來玄都?要不,我們回去瞧瞧?”
随行的禁衛也勸道:“是啊,若真在此處,不至于在城中找了數日一點消息也沒有。兩位仙君,你們好好想想,他會不會去了别處?這一個三四歲的孩子他能跑多遠?”
謝無涯強撐着身子跟他們找了這幾日,屬實也快撐不下去,隻是他笃定阿苑必定來了此處:“他肯定在這裡,否則,他不會留那張紙條。”
禁衛十分不解:“他一個孩子,何故會無緣無故從阜甯跑到玄都來?”
謝無涯不好直說,隻道:“有勞王統領再幫幫忙,讓人到街上打聽一下,在下感激不盡。”
這事是國主親自交代的,禁衛們自然也不敢怠慢:“謝仙君千萬别這麼說,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我也不是統領,隻是個小小都統,林統領才是我們頭兒。”
幾人正在長街上走着,一行禁衛巡防迎面過來,領頭的左手壓刀,步履穩健,神态更是剛毅,讓人不由得肅然起敬。
方才還說話的王都統立馬側身立到旁邊,恭敬道:“統領。”
那人停住,視線從正前方收回來,冷冷道:“王骁?我記得今日該是你當值。”
王骁挺了下胸膛道:“統領,國主吩咐了要事,屬下跟其他人換了改日當值。”
“我聽說你這幾日帶着宮中禁衛滿城跑,鬧得人心惶惶?”
“統領明察,屬下……”王骁心驚,“屬下隻是聽吩咐辦事。”
“吩咐?聽誰的吩咐?”那人盯着他。
“屬下是奉……”
“禁衛是國主的禁衛,禁衛之職便是護衛國主、護衛皇城。誰給你的膽子私調禁衛?”
“統領明察,”王骁吓得撲通一聲跪到在地,“屬下……屬下是奉國主之令……全力協助這兩位仙君……”
“國主可有讓你調用禁衛?”
王骁一驚,面如土灰:“這……”
“既然國主不曾有過這樣的诏令,那便是你擅作主張,來人……”
“統領,國主的意思是……”
“國主的意思也是你能揣摩的?把他押入下去,聽候發落。”
“統領……”
眼看人就要被帶走,謝無涯不得不出聲制止:“慢着。”
那人擡眼:“我管教下屬,有你什麼事?”
沈懷亭不忿:“趙……你們國主讓他幫我們找人,你卻把他帶走,怎麼沒我們的事?”
“找人不是禁衛的職責。”
沈懷亭:“找人不是,難道違抗上命是?”
那人看了他一眼:“你們要在這玄都城找人,便該去找京兆尹。路我已經給兩位指了,算不算協助二位?”
“你……”沈懷亭氣的不輕,威脅道,“你信不信我将你故意刁難之事禀告給你們國主?”
那人道:“國主日理萬機,哪一件不比你們的事情重要?還是說,你們覺得,隻有你們的事才算大事要事?我讓你們去找京兆尹,請他派兵相助,何處刁難了?”
沈懷亭:“……”
謝無涯接過話道:“我們初來乍到,對皇城規矩并不十分熟悉,不妥之處請統領見諒。隻是救人如救火,還請統領便宜行事。”
沈懷亭看過來,他還是頭一回從謝無涯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誰知那人并不買賬:“若是人人都如你這般,這皇城上下可還有規矩可言?”
謝無涯:“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國主雖未有明令動用禁衛,卻也未禁用,如何不可?”
那人冷哼:“早就聽聞謝仙君視規矩如無物,今日一見,真是領教。”
此言一出,謝無涯納悶:“你認識我?”
那人卻不答:“你若覺得是我故意為難,盡管告到國主面前。我等着。”
話畢,人拂袖而去。
沈懷亭覺得莫名其妙:“謝大哥,你認識他?”
謝無涯搖頭。
“那他怎麼像是故意跟咱們作對?”沈懷亭朝還跪在地上的王骁道,“欸,王都統,你們這位統領什麼來頭?”
王骁驚魂未定,抹了把冷汗爬起來:“兩位仙君勿怪,林統領并非故意為難兩位。”
沈懷亭道:“這副性子能有人服他?”
王骁道:“統領雖說嚴厲了些,但本領高強,素日待我們也不錯。”
“這還叫好?”
王骁歎了口氣:“仙君誤會了,統領……并非有心責難我,他隻是……在責難自己。”
沈懷亭忍不住多問了一嘴:“這話從何說起?”
“一年多前,統領因病告假,戚将軍便替我們統領出了一次任務,沒想到就是那次,戚将軍卻丢了性命……從前統領待人親和,國主也常贊他有儒将之風,但自從那件事後,他便性情大變……”
謝無涯蹙眉:“戚将軍?戚成芳?”
王骁有些意外:“謝仙君也識得戚将軍?”
謝無涯後知後覺,登時明白那位林統領對他的敵意從何而來。
王骁歎了口氣繼續道:“對統領來說,戚将軍既是好友,又是親人,我實在無法想象,他如何面對戚夫人和自己的親外甥?”
沈懷亭:“親外甥?”
王骁:“統領與戚夫人是兄妹。”
謝無涯擡眼:“戚夫人姓林?莫不是……林思思?”
王骁詫異:“謝仙君如何知道戚夫人閨名?”
“當真是她?”
他如何能不詫異?這林思思原本應該嫁與趙長意,為他誕下阿苑,可如今也不知道是陰差陽錯還是機緣巧合卻嫁給了戚成芳。
他忙追問:“你方才說戚成芳有孩子?”
這事當時戚成芳可沒告訴他。
提起孩子,王骁面上更愁了:“是有個孩子,聽說最近生了大病,連宮裡的太醫都束手無策,也難怪林統領心情不好。謝仙君,你就看在統領心裡也不好受的份上,此事就不要驚動國主了。京兆尹那裡,我去幫你們跟他說,你看行嗎?”
謝無涯本也無心為難,便同意下來。
王骁說話算話,立馬找到京兆尹,以林玄毅的名義将此事安排下去,道也沒有什麼耽擱。
途徑戚府,見門房急匆匆引着幾個大夫進門,又見内院的侍女一臉愁容送大夫出門。
沈懷亭不禁斷言:“看來這小公子病症不輕。”
轉頭見謝無涯望着那扇朱漆大門,沈懷亭又改口道:“謝大哥,阿苑這邊一點消息也沒有,這都好幾日了,你說不會出什麼事吧?也不知道這京兆尹派出去的人靠不靠譜?”
謝無涯收回視線,不帶任何情緒的看了他一眼。
沈懷亭面不改色繼續道:“今日咱們走了城中不少地方,想必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明日還得……”
“你先回去,我去看一眼。”
“謝大哥……”沈懷亭叫住他,視線停在他清癯凹陷的面頰上,眼中不忍,“宮裡的太醫想必都是極好的,用不着咱們費心……”
“我就去看一眼,不費什麼事。”
“……”
沈懷亭無言以對,看着他拖着身子走過去。
戚府已經一籌莫展,謝無涯自稱大夫,門房甚至未加核實,就帶人進了内院,一路不斷有人從角落那處院子裡走出來。
路上遇到出來的人,門房便趕緊上前詢問:“裡面情況怎麼樣?”
對方隻是搖頭加歎氣,一語不發卻勝過千言萬語。
大夫一個接一個進去,又一個接一個的出來。
輪到他時,丫頭見他兩手空空,不免多打量了幾眼,卻還是将他帶了進去。
屋子裡烏泱泱一群人,戚夫人坐在床邊,雖隻能瞧見側臉,卻也能瞧出已然失了神采。
謝無涯朝床上看了一眼,剛要見禮,戚夫人便道:“大夫,你看病就是,沒那麼多虛禮。”
謝無涯也沒拘着,走近細細查了孩子的狀況。
說來也奇怪,這孩子既無内外傷勢,也沒有中毒的迹象,卻雙目圓睜,呆滞失神,脈象也低迷,宛若垂危之人。
這症狀實在不像是疾病纏身,道像是中了邪。
隻是房間裡人多口雜,他實在不好開口,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戚夫人似乎對“大夫們”的表現了如指掌,見人半天沒開口斷症,認定他也束手無策,便道:“取十兩銀子,送這位大夫出去吧。”
兩錠銀子塞到他掌心,丫頭朝他做了個請的手勢,他隻好随人退出來。
路上,他便試探着跟丫頭打聽:“小公子病勢沉重,似乎有些日子了。”
丫頭道:“公子病了快半月了,城裡有點名氣的大夫都來看過,都說沒法子。夫人把能想的法子都想了……”
“小公子病倒之前可去過什麼地方?見過什麼人?亦或是發生過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