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妖試了試力度,頗為滿意,看着刑柱上毫無動靜的人說道:“你若老實交代,便不必受皮肉之苦。你若負隅頑抗,這裡多的是刑罰伺候。”
刑柱上的人腦袋垂得很低,幾乎連一點氣息也察覺不到。
“如實回答我幾個問題。”焚烈冷眼看着,熊妖親自審問,“鬼章殿下是否為你所殺?”
刑柱上的人氣息微弱:“不……”
“既不是你,為何又要用傀儡愚弄我等?那傀儡出自何人之手?”
“不知……”
熊妖上前,一條晶玉墜子垂到他眼前:“此物乃是從你身上搜出來,可是你所有?”
人一動不動,艱難擡了一下眼睛,素色荷包連同底下晶玉的墜子一起在他視線裡搖晃:“是……”
“此乃靈犀内丹所化,當日制作傀儡的寶物乃靈犀之角,均出自同一靈獸。你作何解釋?”
人氣息奄奄:“此物……乃故人所贈,隻是……普通的晶玉墜子……”
“你不認?”
“不認……”
“既然如此,這靈犀内丹又為何會在你身上?”
人目色混濁:“我身上自始至終,隻有一塊再普通不過的晶玉墜子……至于旁的,我不清楚。”
熊妖提高聲音道:“這就是你的回答?就算靈犀内丹非你所有,你也總該知道它為何會出現在你身上。”
“……”沉默。
“你若不知,我便提醒你一句。靈犀乃仙界靈獸,性情溫和,仙界中人好将其作為靈寵飼養。你覺得,誰會挖了它們的内丹和角煉制傀儡和法器?”
人道:“不知。”
熊妖皺眉:“你别敬酒不吃吃罰酒,都到了這個份上,你還想包庇誰?就算你不說,我們也知道那個人是誰。”
人發出輕笑:“既然如此,何必多問?”
“看來你是打定主意要跟我們耗?莫不是你還指望他來救你?蕭宗主,何必冥頑不靈?進了妖界的這個地方,你不把肚子裡的東西吐的幹幹淨淨,絕不可能活着走出去,明白嗎?”
蕭蓮舟問:“那……你們……希望我如何回答?”
焚烈擲地有聲四個字:“如實回答。”
“如實?”蕭蓮舟笑笑:“……其實我清楚,此番無論我說什麼,都難逃一死……不是妖界誅我,便是仙界誅我……這是你們與仙界之間的争鬥,豈會顧惜我一個修士?你們想要我如何說,隻管告訴我,我按照你們的指示一五一十招供便是……”
“……”
熊妖去看焚烈,焚烈道:“你隻需要如實招供。”
蕭蓮舟道:“你若要聽實話,那便是不知道、不了解、不清楚。”
焚烈示意行刑,熊妖正窩着火,他将鞭子伸到旁邊一桶臭水裡泡開,五指展開,根根握緊,倏爾擡手,猛然揮鞭……
噼噼啪啪的聲音此起彼伏,連空氣都在發抖。
小妖縮在角落,目睹這一幕,渾身神經也似在受刑一般。
一通鞭子下來,人被鮮血染透。
熊妖檢查了一番,确定人是徹底昏了過去,牢騷道:“這人是塊硬骨頭,這樣下去,怕是什麼都問不出來。”
焚烈說:“他很聰明。知道隻要抵死不開口,我們便拿他沒辦法。而他一旦供出實情,休說妖界第一個就會拿他衍天宗祭奠鬼章殿下,仙界也絕饒不了他。”
“可他若是一直不認,咱們也不能一直把他押着。”
焚烈道:“把他關進魇室。”
熊妖有些遲疑:“大人,魇室從前隻用來關押十惡不赦的妖,用他們最慘痛的記憶進行無休止的精神折磨,至死方休。此人不比那些妖,此番也傷的不輕,萬一弄出人命,咱們不好交代。”
“你大可放心,他沒那麼容易死。何況,就算他真受不住重刑死了,我們也無需與仙界交待。”
仙妖兩界平起平坐,仙界沒有任何資格對妖界的刑訊指手畫腳。何況鬼章被殺,仙界絕不會為了一個修士的生死跟妖界撕破臉。
熊妖心領神會,讓人将蕭蓮舟帶了下去。
*
重矅已經來了妖界三日,每日,除了處理一些從神界遞來的公文,其他時間,都在院子裡閑坐。
溟侓在給他的書信上說,已經與稷辛和一幹神君将洪荒境外的結界進行加固,幾處破損也已經修複,短時間内,應該不會有任何問題。金吾神君也已經奉命下界,捉拿從鎖妖塔逃走的幽冥。
妖界戰事如火如荼,百族相争,至今仍未平息。人界最近也不太平,大業起了戰亂,花蕪去了一趟,說是戰事很是激烈,怕是一時半會平息不了,擢選恐要延後。離昊在神爻山也愈發不安分,雖然被鎮壓,卻隔三差五引起地動,弄得方圓百裡人心惶惶。
鳳凰一族有意将葶苧送往神界受教,天後提了幾次葶苧與雲逸的婚事,都被鳳族大長老胡申以葶苧年幼為由婉拒。當年鳳凰一族的族長榮阙為神界戰死,按理說,胡申這個要求并不算過分,溟侓也有意讓葶苧前往蘭台銀阙受教。但胡申有意無意流露出希望前往極天殿拜谒之意,溟侓便先将此事按下了。
花蕪打聽到,仙界的廣儀仙君跟焚烈又為着審問嫌犯的事情起了沖突,廣儀認為既然審問不出來就應該放人,焚烈卻堅稱一定能撬開嫌犯的嘴巴。最後,還是慶城王出面才調和下去。
花蕪:“焚烈說,若是今夜還審不出東西來,就放人。但依我看,他是認定此事與仙界有關,無論如何都要找出證據。”
重矅問:“幾日了?”
“七日了。以焚烈的手段,七日都審不出任何東西來,足見這位蕭宗主與此事無關。”
“這幾日,衍天宗可有人來過?”
花蕪道:“聽說前幾日有人遞過拜貼,慶城王正在氣頭上,哪裡會見?那人不死心,好像一連兩日遞了十幾封拜貼,慶城王惱火,就讓人将他趕了出去。”
重矅默然。
“尊上,這些修士也是亂了主意,當務之急,找出真兇才是要緊事,見到慶城王又能如何?何況如今妖界認定此事與仙界有關,慶城王絕不可能善罷甘休。”
重矅道:“仙妖兩界這麼久也沒查出真兇,可見這件事情不是想象的那麼簡單。”
花蕪道:“尊上,花蕪以為,此事仙界嫌疑的确最大,可衍天宗那位蕭宗主在魇室受刑數日也不曾改口,堅稱對此事一無所知,這道是讓人不得不重新審視此事。”
重矅道:“或許他們都不關心真兇,不過是想拿一條活生生的性命博弈罷了。”
花蕪道:“仙妖兩界隔閡頗深,短時間内要消弭争端,怕是不易。何況此事,說到底是仙妖兩界的内務,神界也不好輕易插手……”
……
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也沒有一絲光亮,黑漆漆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黑暗籠罩的地方,痛苦才最深刻。
重矅輕輕推開魇室笨重的大門,拈了一枚氣珠彈進去,室内通明。
這地方熱的厲害,四面牆壁猶如燒紅的鐵闆一般滾燙。
他走進來,視線落在角落的人影身上。
滿地的血,牆壁上全是摳挖的血痕。人影蜷成一團,十指見骨,長發汗濕散亂,披覆整張臉。身上白袍烏糟,沾滿穢物。除了一點輕微的呼吸昭示着他的生命迹象,幾乎已經是個死人。
重矅将一絲神力注進他體内,護住他的心脈。神力散進他的奇經八脈,呼吸肉眼可見的強勁起來。他微一凝神,一道輕風包裹住他,清理幹淨他身上的穢物,恢複了往日的幹淨整潔。做完這一切,他轉身欲走,聽見身後傳來極低的一句呓語,很輕,但他聽清了那兩個字。
他沒停留,擡腳離去,身後的光随他一道消逝,石門驟然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