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門,姚從元風風火火從客棧外跑進來,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将他往外扯:“快,紀惟生……跟我去救紀惟生……”
渝占亭隻好随他去了一條巷子,老遠,就見巷頭巷尾到處都是打着火把,全副武裝的兵将,似乎在搜尋什麼。
渝占亭感到奇怪,紀惟生何事會招惹到這些官兵?
“他人呢?”
姚從元也有些慌亂:“我不知道,我是夜裡下樓發現他獨自一人出了客棧,就一路跟着他來了這裡,他剛進去不久,這些官兵就圍了這裡。”
“你怎麼知道這些官兵是圍他?”
姚從元扶額:“八九不離十。這幾天他老是早出晚歸,偷偷摸摸不知道在幹什麼,我懷疑他是不是犯什麼事了?”
渝占亭道不這麼想。雖然他與紀惟生相交不深,但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道也了解幾分,以此人的品性,不像是會做出什麼出格之事。
姚從元擔憂的緊,左右看看,指着裡面說:“官兵來的快,他肯定還在裡面,咱們進去看看。”
說着,指了指房頂。兩人繞到後牆,翻到房脊上,姚從元眼尖,一眼就看見底下院子裡有兩個人影:“是紀兄!欸,他旁邊那人是誰?”
渝占亭看過去,那人與紀惟生身形相差無幾,但卻戴着帷帽,整個人遮的嚴嚴實實。
姚從元腦袋裡蹦出一個大膽的猜測:“紀兄……不會拐了哪家的千金小姐吧?”
渝占亭說:“那是男人。”
姚從元的表情變得更加驚恐:“他……拐了個男人?”
渝占亭環視了一圈,指着東北方向說:“帶他們從那邊離開。”
姚從元習慣性的指着自己:“我?”
見這裡隻他二人,他又默默收起那根手指:“好吧,我去。師弟,那你留在這裡别亂跑,我把他們送出去就來帶你離開。”
姚從元找準位置,縱身一躍,隻聽見底下傳來一聲悶響,半晌之後,暗影處走出來一個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人影。
渝占亭施了個障眼法,幾人順利從一衆官兵的眼皮底下安全離開。
姚從元本來打算馬上送他們出城,沒想到,與紀惟生一道那人卻堅決不走,幾人僵持在民房稀少的僻靜處。
姚從元坐在水邊打蚊子。
紀惟生正在規勸同伴:“現在滿城的官兵都在找你,城中不安全,姚兄說的對,你還是趕快出城吧。”
“紀兄,我同你說過,我來此的目的是為了向國主陳情,終結戰事。我不能走。”
“可是你的行蹤已經洩露,國主命人抓你,便是不願聽你所言。你若是獨自進宮,難保不會有危險。”
“我大哥和二哥明日便要問斬,就算是死今夜我也必須進宮。”
“可……”
“紀兄,此番多謝你仗義援手,沒有你,怕是我早就沒命了。憑我一面之詞,你便如此信我、幫我,林長思感激不盡。若有來日,一定報答紀兄大恩大德。”
“長思……”
“若無來日,下輩子……下輩子再報答紀兄。”
姚從元打着蚊子,臉上寫滿生無可戀。
看到渝占亭從暗處走過來,他立馬精神起來:“師弟,我不是讓你等我嗎?你怎麼來了?欸,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
渝占亭問:“他怎麼還在這?”
姚從元抱臂,無奈道:“姚兄正勸呢,跟頭倔牛似的,不肯走。”
“他是什麼人?”
姚從元壓低聲音道:“叛将林玄毅的三公子——林長思。說是要面見國主陳情,救他兩位兄長。”
“他們怎麼認識?”
“誰知道呢?”姚從元攤手,“紀兄說是前幾天遇見林長思被官兵抓捕,就出手救了他。紀兄這不聲不響的,原是個背地裡幹大事的人,就是這事要是傳出去,人家會不會懷疑衍天宗跟叛将林玄毅勾結?”
渝占亭走過來。
紀惟生正道:“長思,衍天宗與大業皇室頗有淵源,當今大業國主乃是我師尊座下弟子,按理說,我該喚他一聲二師兄。不如,我送你進宮?或許,或許他能看在師尊的面上,聽我一言?”
林長思當場拒絕:“不行,這件事牽連甚廣,你已經幫了我很多,我不能再把你和你的師門牽扯進來。紀兄,王朝和宗門不同,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
“長思……”
渝占亭将話截斷:“你打算如何陳情?”
林長思看看他,有些警惕。姚從元立馬道:“這是我師弟,咱們是一夥的。”
說完,他又覺得這話有些不對,趕緊補了一句:“我是說,我們沒有惡意。”
林長思道:“你不用管,我自有辦法。”
渝占亭道:“事已至此,你能有什麼辦法?”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一場誤會。隻要我向國主說明緣由,這場仗就不會再打了。”
“就算是誤會,到了這個地步,豈是你想轉圜就轉圜?你此次前來玄都,林玄毅知不知道?”
林長思沉默。
渝占亭看着他,眼底深邃:“林玄毅起兵,據十一城與皇室相抗,底下有多少城主、兵将助他成事?你一句誤會,就想讓那位國主饒了他們的反叛之罪?你可知你随便一個舉動,都可能會有成千上萬人人頭落地?”
姚從元朝渝占亭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林長思防線崩潰:“我爹是冤枉的,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因為我,我爹不會起兵,我大哥和二哥也不會被下大獄,那些跟着我爹的将領們也不會攪進這趟渾水,都是我的錯……”
見他自責,紀惟生心疼不已:“長思,你别這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不能說,我要見國主,我必須見他。”
密匝匝的腳步聲突然響起。
“他們在這!抓住他們!”
四周火把陡然亮起,瞬間将此處照的透亮。
四面牆壁上架滿弩箭,全副武裝的兵将手持長槍鐵盾堵住每一個出口。
紀惟生第一時間擋在林長思身前。
姚從元一驚:“這……他們怎麼來的這麼快?”
有将領越衆而出:“亂臣賊子,混入玄都,意圖不軌。格殺勿論!”
“慢着!”林長思大喝一聲,從紀惟生身後走出來,“我要見國主。”
“你算什麼東西?國主是你想見就能見的?”
“我就是國主一直費盡心機想要找出來的林長思。”
衆人大驚,将領卻不信:“你說你是林長思,我就得信?”
林長思說:“你們口中的亂臣賊子有什麼好冒充的?我要見國主。”
“誰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林玄毅背主叛君,人人得而誅之,就算你真是林長思,也是該千刀萬剮的叛賊。弓弩手,準備!”
數百弓弩瞬間準備就緒。
姚從元額頭上冷汗直冒,要知道,這麼近的距離,就算他是修士,也得被射成篩子。
林長思大呼:“我爹不是叛賊,我爹冤枉!我爹冤枉!”
将領說:“冤枉?下地獄去喊冤吧!”
說罷,他奪過一把弩箭,對準林長思,連射三箭。
紀惟生一把拽開他,弩箭全部射空。
将領怒不可遏,一聲令下:“放箭!”
話落,萬箭齊發,幾人迅速躲到旁邊巷子裡,借着掩體勉強避開這些箭矢。但很快,兵将們便圍過來。
姚從元說:“這樣躲着不是辦法啊,他們圍過來,我們肯定會被砍成肉醬。”
林長思當機立斷:“是我連累你們,今日我是逃不掉了,我出去,換你們離開。”
紀惟生一把抓住他:“不行,你不能死。”
“紀兄,可惜我沒有早些認識你。”
林長思掙開他,擡腳走出去,他剛一露頭,箭矢如流星般朝他射來。渝占亭剛要出手,隻聽見“铮”的一聲,劍光一閃,一柄黑色長劍飛來,宛若遊龍般将亂箭擋開。
渝占亭默然收手。
接着,兩個人影縱身而來,落地,林長思便驚呼起來:“師傅!”
姚從元也是一喜:“是扶華仙君和謝兄!我們有救了!”
蕭珏快步過來,焦急的視線在林長思身上打量了個遍:“沒事吧?”
“我沒事,但是大哥和二哥被抓了。”
紀惟生詫異:“長思,你跟扶華仙君……”
謝爻說:“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謝爻手持黑色長劍,一直警惕的盯着四周,但他看上去似乎狀态不佳,形容蒼白,精神也不濟。
将領大怒:“你們是哪裡來的修士,敢幹涉皇城之事?”
蕭珏道:“今日之事,衍天宗會同你們國主說明。”
将領卻不依不饒:“衍天宗?跟亂臣賊子攪在一起,我看你們就是同夥。來啊,全部拿下!”
衆人逼近,謝爻擡劍一揮,劍氣當場将衆人震的人仰馬翻:“蕭珏,帶他們先走,我斷後。”
“你小心。”
蕭珏帶着一行人轉身離開,今夜城門已關,出城是不可能了,後面追兵不斷,衆人一路逃竄。
姚從元對他們的處境很是擔心:“出不了城,現在怎麼辦?找個地方躲起來。”
紀惟生說:“今夜城中到處都是他們的人,咱們這麼多人,目标太大,肯定很快就會搜過來。”
“那怎麼辦?”
林長思也感到棘手:“師傅,都是我不好,是我連累了你們,你們别管我了。”
“事已至此,不要說這些。”
紀惟生說:“鬧成這樣,肯定不能息事甯人了。仙君,我覺得現在隻剩一個法子,就是進宮面見國主。”
姚從元說:“面見國主有什麼用?萬一他一怒之下,把我們都殺了?”
林長思說:“此事因我而起,我一人進宮就是。師傅,紀兄,你們不用再陪我冒險。”
紀惟生說:“可如今你如何能見到國主?他們根本不聽你言語。”
“我……”
突然,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回蕩在空曠的街道上,如同雷霆在耳膜鼓動。
很快,幾匹高頭大馬慢慢悠悠的走進人視線中,他們身後跟着列陣而來的黑色重甲兵将,大旗招展,殺氣騰騰,兵将胸前的虎頭紋在夜色下格外威風。
姚從元睜大眼睛:“這是……什麼?”
林長思說:“皇城護衛——虎贲軍。”
姚從元:“就為了抓你一個人?”
林長思隔着帷帽望着黑壓壓的軍隊,片刻後,方陣自動分開,一個人騎着長鬃俊馬走出來。他看起來頗為年輕,但身姿挺拔,眼神堅毅,他就是虎贲軍副統領戚祁安。
他掃了一眼,視線落在蕭珏身上:“蕭仙君,你怎在此?”
衆人都有些疑惑,蕭珏一向不理俗事,但沒想到大業皇城的人竟會認識他。
蕭珏說:“戚公子,此事說來話長。今夜之事……”
“今夜之事,關乎國主安危,祁安身為護衛統領,一切當以國主安危為重。來人,全部帶走。”
林長思上前一步道:“祁安,此事與他們無關,請你放了他們。我跟你回去面見國主。”
戚祁安看着他:“你是誰?”
“我是……林長思。”
“林長思作為叛臣之子,怎麼會在皇城?”
“祁安,請你看在你我從小一起長大的情份上,讓我面見國主。”
“從你爹起兵造反那一刻,我戚家跟你林家就沒有什麼情分可言。”
“你也認為我爹會造反?”
“我隻相信我看到的一切。”
林長思争辯道:“我爹是冤枉的!他是被逼着走上這條路。我林家世代為大業鞠躬盡瘁,國主怎麼能懷疑我爹的忠誠?”
戚祁安說:“你爹為何會造反?當然是為你。整個大業誰不知道“林家麒麟子,一出天下驚”之語?否則,你爹起兵,怎會一呼百應?”
林長思欲哭無淚:“我不知道為何會有這樣的傳言。當初,此語初現,我爹就已經禀告國主,請國主聖裁。國主說不會信這玩笑之語,可最終,他還是信了,信我林家會謀反,信我爹會做叛臣,處處防備,處處打壓!”
“多說無益。這世上不會有空穴來風之事。”
林長思道:“我跟你一同長大,你當知我沒有麒麟之才,也沒有攪動山河的野心,我隻想一家人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