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無欲之人最好的歸宿,就是七情生發,所求不得,所愛相負,所念俱失,如此方算圓滿……】
【……】
視線開始模糊,他立在院中,籬笆在他眼底傾倒,花草凋零,梧桐枯萎,青蓮溺斃于蓮缸,房屋破敗,一如眼前。
“尊上!”
小蓮撐着傘跑過來,重矅周身隐隐散發着金光。
他攤開手掌,掌心不知何時遍布金色裂紋,至清醇厚的真氣源源不斷外洩。
小蓮趕緊取出披風替他系上,但金色裂紋還是延展到脖頸上。
小蓮方寸大亂,跪下請求道:“尊上,咱們回去吧。”
重矅握緊掌心,強行壓制住裂紋的延展。他放空心思,不去想任何牽動他心扉的事情。
裂紋開始一點點彌合……
可那些揮之不去的,依舊猶如惡靈纏繞。
忽然,他心口一疼,猛然嘔出一口金色本源真氣,轟然倒下……
“尊上!”
與此同時,原本安睡的蕭珏猛然驚醒,隻覺心痛難耐,猶如刀割。他不知緣由,起身想倒杯水,誰知竟抖如篩糠,難以自抑,以至茶壺杯盞翻倒,呯呯嘭嘭砸了一地。
隔壁的謝爻聽到動靜,推門進來,人扶案而立,大汗淋漓。任憑他用盡手段,百般安撫,竟都無濟于事。他正心急如焚,誰知,片刻後,人疼痛盡失,安然無恙,隻是虛脫乏力,精疲力盡。
謝爻扶他坐下,欲替他換下汗濕的衣物,蕭珏擺手拒絕了。謝爻隻好扶他躺下,跟着也鑽進被子裡。蕭珏感到疲倦,不忘催他離開:“我沒事了,你回去吧。”
謝爻抱着他說:“你這樣我怎麼放心?我得陪着你。”
蕭珏道:“許是有些受涼,不礙事……”
謝爻将他往懷裡攏了些:“不管什麼原因,明天找大夫看過之後再說。”
蕭珏實在沒力氣去計較這些,隻覺得方才那陣疼痛猶如剜骨敲髓,将他渾身氣力都折騰了去。他偏在人胸前,很快便沉沉睡去。
他做了個夢,夢裡他見到最初的謝無涯,張揚熱烈,不羁恣意。他心潮澎湃,想追上他說幾句話,可無論如何也追不上他的步伐。
他看着他策馬揚鞭而去,奔向遼闊的天際。正當他失落不已,一隻手伸到他面前,他擡眼,眼前卻是渝占亭那張臉。他立在一隻金色鲲鵬背上,一語不發,隻是平靜的看着他。
他正猶豫,卻有人先他一步握住了那隻手。他沒看清那個人的臉,隻是看到他們并肩而立,一同遠去……
怅然若失像一張巨網将他裹住,心上像被什麼腐蝕出一個洞,無法言喻的惶恐和不安席卷而來,他搖搖欲墜,竟似作繭自縛般無力脫逃。
迷迷糊糊間,他摸到身側有人,溫熱潮濕自帶野獸般侵略的氣息有一下沒一下落在他頸側。
他意識混沌,一瞬,灼熱的吻落下來封住他的唇舌,他無意識作出的反應,卻給了對方莫大的鼓勵。他下意識去喚一個名字,黑暗中,身上的人頓了一下,卻更加蠻橫的索取他的回應……
不知是什麼地方不太對,他竟慢慢清醒過來,伸手推開身上的人:“謝爻?你做什麼?”
潤濕的氣息落在他的頸間,一點點延展開。
他再次推開他,手腕卻被人抓住,掌心的溫度燙的吓人。不知為何,他莫名有些抵觸:“謝爻,你回去吧。”
謝爻略顯僵硬的說:“你生病了,需要人照顧。”
“我沒事了……”
謝爻跨坐在他身上,俯身将他困在臂間:“你都說胡話了,還說沒事?”
蕭珏意識到哪裡不太對:“我……說什麼了?”
他親吻他的脖子:“跟之前一樣。”
蕭珏沒來由的松了口氣:“我又喚了無涯?習慣了……”
謝爻抓着他的手腕按到枕頭上,在他脖子上重重咬了一口:“是嗎?”
蕭珏吃痛,謝爻卻不依不饒。蕭珏推了他一把:“你又怎麼了?”
謝爻說:“沒什麼。就是在想,你答應跟我結道的事情還作不作數?”
蕭珏猶豫了一瞬:“……當然。”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總是拒絕我?”
“……”蕭珏無言以對。
謝爻說:“你連在夢裡都在喚我,難道還不能确定自己的心意?”
蕭珏想起方才的夢境,他的确夢到謝無涯,可他不得不承認,他也夢到另一個人。
他含糊道:“我今天不舒服……”
“這個借口,你用過了。”
“我……我想休息了……”
“你剛睡醒。”
“我累了……”
“那你躺着就好了。”
“我……”
“蕭珏,你還想再把我弄丢一次嗎?”
“……”
黑暗中,蕭珏感覺自己的心被揪緊,連呼吸都艱難。
謝爻沒有動作,歎了口氣,躺回他身邊:“自從我跟你回到衍天宗,這段時間你對我一直不冷不淡。我一直在想,在你心裡,我到底算什麼?蕭冕是你的師弟,儲龍是你的好友,青賦是你的故交,而我呢?”
蕭珏怔怔望着屋頂,無言以對。
“或許,在你眼裡,我什麼都不是。其實我道也習慣了,反正不管在誰眼裡,都是如此。無論從前還是現在,我這點心意在你看來,不過是微不足道,随時都能丢棄的玩意兒罷了。”
“……”
“上次,我不該當着儲龍他們的面說那些話讓你沒面子,我隻是一時沖動,想向其他人證明我們的關系罷了。以你的身份,怎麼能跟我有什麼瓜葛?若是傳出去,豈不會讓衍天宗贻笑大方?結道與否我都不在意,反正在你徹底厭棄我之前,我會一直陪着你。等哪天,我覺得是時候該離開了,我自然會離開,永遠都不會再出現你面前。”
蕭珏心髒抽痛,他仿佛又看見那個絕望的謝無涯在向他求救。
上一次是其他人傷了他,可這一次,這個傷他的人卻是他。
“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你了。”
謝爻起身,蕭珏心頭一緊,伸手拽住他,哽咽道:“留下吧。”
謝爻說:“不用勉強。”
蕭珏起身從身後抱住他,再次說道:“留下吧。”
“我留下免不得胡思亂想,自己睡不好,也擾你清淨。我還是……”
蕭珏在他臉頰上輕輕碰了碰:“留下吧。”
“……”
蕭珏仰面躺着,望着漫無邊際的黑暗。他很想沉浸在這個人帶給他的體驗當中,可他發現,他怎麼也感受不到那種曾經有過的愉悅,他甚至不由自主的想起另一個人。
他阖上眼睛,将那個人從腦海裡逼出去,他試圖去習慣謝爻的溫柔、體貼和周到,并迎合他回應他,可每當如此,另一個人便會在他眼前浮現。
他腦海裡再次冒出那個離譜的念頭。
如果謝爻沒有出現,或許,他會做出另一個選擇。
他阖上眼睛,沒來由的,眼角濕透……
“咚——”
“咚——”
“咚——”
晨醒台鈍重的鐘聲忽然在暗夜響起,回蕩在衍天宗十二峰之間,各峰弟子聞聲抓起劍紛紛趕往靈晖主峰。
與此同時,魔界、仙界、妖界紛紛示警,原本參與三界公審的一衆仙君妖君也在得到召令後齊齊返程。
天寒,大雪。
羽沉河突然泛濫,灌入魔界,盡管屠寂早有準備,多年來組織魔衆沿河築壩,但河水泛濫勢不可擋,雖有一衆魔族傾力相抗,但河水泛濫之勢已近城下,且其他分支正朝妖界和下界而來。
羽沉河引自冥界地獄河,其水鴻毛不浮,飛鳥難越。自重矅辟此河隔斷魔界,僅河上一條小船可供進出通行。可以想見,若此河泛濫,妖魔人三界必定生靈塗炭。
諸方得到消息,迅速帶人前往妖魔兩界邊境鑄起結界,修真界也迅速召集仙門百家商量應對之策。
消息傳到合州,青賦連夜跟儲龍和蕭冕兩人趕回衍天宗。紀惟生和姚從元也分别接到宗門急召,沈懷亭随即做主安排林長懷幾人前往青渠城……
羽沉河來勢洶洶,溟侓召集一衆神君企圖回引,卻遭到稷辛反對。樓逾素來不願摻和上神之間的事情,此次竟也表明同意稷辛的看法,認為不應該貿然回引,若執意如此,也該請示神尊。
溟侓隻好呈遞函件,卻遲遲沒有得到回應。屠寂多次求援不到,魔界衆人漸生怨怼之心。溟侓恐自己失威失信,執意回引,誰知一時失控,竟緻水淹魔界十二城,六界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