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後,陵渚境内。
“紀惟生來信,說是已經借到息壤,現在正從妖界趕來,這一兩日就到。想不到這小子還真有點本事啊,啧啧啧,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沈懷亭一邊說話,一邊不忘與人對弈。他們乘坐的馬車十分寬敞,茶水點心樣樣皆有,軟枕錦被也一應俱全,就是再坐上幾個人,也不會逼仄。
馬車行進緩慢,重矅半靠在後座上,偶爾落下一子,權當打發時間。
“他是衍天宗弟子,你道不吝溢美之詞。”
沈懷亭不以為然:“衍天宗弟子怎麼了?我可沒有門戶之見,這小輩有本事,咱們修真界才有前途。尤其是惟生,将來前途不可限量,渝兄,你說是不是?”
重矅淡淡道:“将來之事,誰說得清?”
沈懷亭卻道:“小輩嘛,多曆練曆練就好了,反正我挺看好這孩子。”
他伸手探了一下重矅面前的茶杯,為他加了熱茶,又将洗淨切好的瓜果往他面前推了推:“嘗嘗,我讓雪鳴回黎鳳閣順的,叫什麼金瓜琉璃,聽說好幾十年才結一顆,兄長那今年一共就得了仨,你嘗着要覺得好,我把那倆也給你順來。”
重矅直接拒了:“你留着吃吧。”
“渝兄,”沈懷亭雙手合十,可憐巴巴道,“你就賞個臉嘛,雪鳴他回去一趟也不容易,你說要是被兄長抓住,那還不得狠狠修理他一頓?這可是他冒着生命危險給咱們順出來的瓜,吃一口嘛。”
一直坐在一側的小蓮轉過身子道:“沈公子,此物寒涼,我家公子不宜食用。”
沈懷亭笑:“這樣啊,那是我考慮不周,不如喝點參湯?你這氣色一看就不太好,得好好補補。”
說着就敲了敲車窗,雪鳴立即翻身下馬,從懷裡掏出一隻竹筒遞到馬車裡。
沈懷亭将竹筒打開,裡面竟還藏着一隻手腕粗細的玉筒,一尺來高,玉質渾厚,紋飾精美,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他将參湯倒出來,竟還冒着熱氣,試過溫度後,殷勤的推到人面前:“溫度剛好,嘗嘗吧。還好我出來的時候順手把我這個寶貝筒子帶了出來,剛好給你溫湯。”
重矅實在無話可說,這一路,這人實在殷勤周到的過了頭。
“沈公子……”
“叫我懷亭。”
“沈公子……”
“不要跟我這麼見外嘛,我們都成親了,是一家人,哪有一家人還這麼生疏?你若是再管我叫沈公子,我就管你叫夫君了。”
“……”重矅無奈。
沈懷亭笑看着他,眼睛彎彎的像一對月牙:“喝湯。”
重矅說:“我跟前有人照顧,你不必做這些事……”
沈懷亭說:“我跟其他人怎麼能一樣呢?我們可是行過大禮的,我比你年長,你身子又總不好,我照顧你是應該的。而且,我也沒覺得這有什麼,我喜歡做這些,你就讓我做吧。”
“……”一番話說的重矅啞口無言。
“嘗嘗,熬了好幾個時辰呢。”
重矅推辭不下,禮貌性喝了兩勺。沈懷亭也沒有多勸,繼續陪人下棋說話,他不經意的提道:“蕭仙君和謝公子沒有大礙了吧?”
重矅說:“醒過來就沒事了。”
沈懷亭問他:“那我是不是最大的功臣?”
重矅擡眼。
沈懷亭眨了下眼睛:“我去千裡之外的神爻山取回淨谷泉水,難道不算嗎?”
“算吧。”
沈懷亭兩手撐着下巴問:“那……我有沒有什麼獎勵?你都不知道,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以這麼快的速度禦劍,途中幾次差點掉下來。還有啊,那淨谷泉可不好找了,我足足在山裡爬了一天一夜,腿都快走瘸了……”
“你想要獎勵?”
重矅的爽快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沈懷亭立馬點頭。
“那就……獎勵你三個時辰不準講話。”
沈懷亭一下就蔫兒了:“這算什麼獎勵嘛?這根本就是懲罰,我不要。”
重矅說:“你自己讨的獎勵,說不要就不要,以後可沒有了。”
“别别别……”沈懷亭又攔住他,他還想有下回,得個别的呢,“我認,我認還不行嗎?哼,下回我要自己讨個别的。”
重矅順手敲了一下他的額頭:“安靜。”
指間帶起的一股淡淡青蓮氣息讓沈懷亭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他,眼底莫名泛起溫柔。
重矅靠向後座,小蓮遞給他一卷書,他的注意力便轉向别處。
沈懷亭安靜下來,一手撐着下巴,手指胡亂把玩着面前的棋子,視線若有若無的從人眉間移到鼻尖、唇上,而後移到層層規整的領口處……
他摩挲着棋子,唇角泛起淺淺的笑意。
不知走到何處,雪鳴突然靠過來說道:“公子,快到鎮上了。前面聚了一群人,正在為什麼事争執……”
“去看看。”
少頃,雪鳴就過來回話:“公子,剛打聽過了,是為修建河神廟一事……”
沈懷亭說:“這一帶水勢泛濫最為嚴重,聽聞最近這些日子似乎有所緩和,難怪能将心思花到别處,他們當地的事,咱們就不摻和了。”
重矅說:“去看看。”
馬車停下,兩人從車上下來,由于隔着一段距離,隻瞧見一大群人圍在一起,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沈懷亭說:“我看就是些小事,他們自己能解決。咱們啊,還是早些去鎮子上,這幾日趕路可把我累壞了。”
重矅徑自走過去,沈懷亭也隻好跟過來。
此處原是一座新建的廟宇,基本已經竣工,隻是廟宇中的石像尚未落定。
人群聚在院中,約摸有百十來個。很容易看出,除了外圍圍了一圈當地的百姓,裡側的人衣着服飾都更為講究。
沈懷亭搖着扇子掃了一圈,視線落在人群裡一個戴着帷帽的人身上:“那不是林長思嗎?他怎麼在這?這是大業境内,他一個叛臣之子竟敢在這裡晃悠,還真是膽大不要命。”
重矅說:“此處與青渠城接界,他在這裡也不足為奇。”
沈懷亭覺得有道理:“也是。這天來河泛濫,不管是大業境内還是青渠城都要遭殃,再說,有蕭宗主坐鎮,無論是趙長意還是林氏,這個檔口,估計都得給他幾分薄面。那人是誰?”
沈懷亭擡了下下巴,視線落在林長思對面一個錦衣華服的男子身上:“這陣勢,來頭不小啊。”
裡面明顯是兩撥人在對峙。
林長思說:“趙琛,你對我有何不滿隻管明說,不要牽連無辜百姓。這座河神廟本就預計在半月内完工,以安百姓。如今你百般阻攔,延誤工期,非是順應民心之舉。”
錦衣男子聞言,冷哼道:“順應民心?你一個謀逆之人有什麼資格跟我提民心?你們林氏慣會蠱惑人心。林長思,這是大業,不是你青渠城,輪不到你做主。”
“此事并非我有何私心,乃是民心所向。你現在為一時意氣橫插一腳,豈非讓人覺得趙公子氣量狹小、不能容人?”
趙琛氣道:“本公子氣量狹小?你煽動這些無知百姓不敬君父,信不信我可以砍了你的腦袋。”
“河神取像本就要依民衆意願,此番各大宗門前來支援,大家有目共睹。衆人提議河神像以仙門弟子形象入畫,有何不可?”
“當然不可。這修建河堤,疏浚河道,花的是我大業國庫的銀子,動用的是大業的人力物力,仙門不過是陪襯罷了,如何能喧賓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