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的一聲長嘯,有利劍出鞘之聲。
蕭珏仰面觀天,目色盡失。
他聽見有人在喚他,如夢似幻。一個人影闖進他的視線,連輪廓都模糊不清,唯一清晰的,隻有來人手中那柄再熟悉不過的黑色長劍。
他努力睜大眼睛,竭力想要伸手去抓過來,看個清楚明白,可他的意識已經無法指揮他的身體。
絕望、無助、不甘。
洶湧的淚水不受控制的從眼角滾出來,終于,他繃直前伸的手還是重重垂落。
重矅快步走到跟前将他扶起來,蕭珏氣息奄奄,幾無生氣,重矅連忙将靈力渡給他。
而此時,受幻象迷惑的其他人也都相繼蘇醒過來。
侍奴和銅柱同時注意到重矅身側那柄劍,兩人幾乎同一時間叫道:
“乘風!”
“流光!”
兩人對視一眼,不顧傷重竟不約而同撲上來欲奪此劍。
劍氣将二人震開,待蕭珏氣息平穩,重矅這才斂了心神,看向他二人。
侍奴從地上爬起來,惡狠狠的質問道:“這柄劍怎麼會在你手上?”
銅柱卻驚歎道:“謝爻兄弟,這……這可是萬金不換的流光劍!原來一直在你手上,你可真是深藏不露!”
重矅将劍收入袖中,淡淡道:“兩位認錯了,這不過是一柄再普通不過的劍。”
侍奴冷笑,揚聲道:“此劍出自東海,曾為東海大殿下之佩劍。你這賊人,竟敢染指?把劍交出來!”
銅柱默默躲到旁邊。
重矅面無表情道:“你認錯了。”
“還敢狡辯?賊人受死!”
侍奴持劍朝他劈來,重矅擡掌将他震開。侍奴抹去嘴角的血迹,再次撲上來,招招攻人要害,一幅不死不休的架勢,像是打定主意要奪這劍。
重矅手無寸鐵,反應明顯在幾輪攻勢下變得吃力,侍奴趁勢一路快攻,但仍被重矅擋下,見他難以對付,侍奴調轉方向,刺向地上的蕭珏。
電光火石間,隻聽見“铿”的一聲,侍奴的劍被挑開。
不待重矅收回長劍,劍鋒被人一把抓住,鮮血一湧而出。
侍奴死死盯着那柄劍,大喊道:“這就是乘風!這就是乘風!”
他擡頭直視重矅,眼裡毫不遮掩殺意:“這柄劍遺落多年,為何會在你手裡?”
銅柱蹲在一旁幽幽道:“乘風?這不是流光劍嗎?”
侍奴一眼瞪過來,銅柱吓得命門一縮。
侍奴說:“沒錯!這的确是流光劍,因其由龍族曆代族長颌下之麟所鑄,劍身流光溢彩而得名,但它還有另一個名字,乃是劍主所賜。”
侍奴邊說,邊用帶血的手掌撫過劍身,“乘風”二字赫然顯現。
侍奴擡眼盯着重矅,質問道:“你還有何話說?”
重矅沒應,剛要将劍抽走,侍奴猛地撞在劍上,半截劍身從他背心刺出,手上卻未松動分毫:“這柄劍,你是如何得來?”
銅柱眼皮一跳:“你……你這是做什麼?不要命了!”
重矅眉頭微蹙,侍奴追問:“你說啊!這柄劍你是從何處得來?坑蒙拐騙,還是機緣巧合?”
重矅輕輕将劍松開,侍奴将他的反應盡收眼底,一瞬泛起複雜的情緒:“此劍靈性非常,唯有龍族之人能夠驅使。你到底是誰?”
銅柱投來詫異的目光:“謝爻兄弟,難道你是龍族中人?龍族可是仙族,你當真是貴不可言呐。”
侍奴說:“你周身并無仙氣,你不是仙族,你就是個普通修士,可你卻能驅使它……”
重矅緩緩開口:“這柄劍還有如此來頭?這不過是我随手拾來的一件破爛罷了。你若是喜歡,就拿去吧。”
重矅轉身抱起蕭珏就走,侍奴又氣又怒,悲憤交加:“混賬!龍族至寶,豈容你侮辱?”
他猛地将劍從身體裡拔出來,徑自朝重矅刺去。
銅柱大驚失色:“小心!”
長劍逼近那一刻,乘風似乎生出自主意識,從侍奴手中掙脫,飛到重矅跟前,然後藏進他袖中。
重矅繼續往前走,侍奴卻怔立在原地,呆看着自己的手,等他反應過來想要追上去,身子一軟栽倒在地。他嘗試着爬起來,四肢癱軟不受控制,最後隻能趴跪在地上,如頻臨絕境的人聲嘶力竭的喚了一聲:“殿下……”
銅柱驚住。
重矅停住。
侍奴跪坐在地上,仿佛一瞬老了百歲。他原本是個相貌绮麗的小倌,此刻竟仿似曆經風霜的老者。
“是……殿下嗎?”
重矅停在原地,進不得,退不得。
“我本是您麾下的一名旗牌官,您可能早已不記得我是誰,可屬下時刻記着殿下,記着當年的血海深仇。屬下從未想過,有生之年,還能再見殿下!”
如泣如訴,悲莫能言。
“殿下在,屬下這麼多年的苟延殘喘也就值了,隻要殿下振臂一呼,屬下願誓死追随殿下,為當年含冤而死的同袍兄弟,為東海萬千生靈讨個公道!”
重矅目中沉寂:“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侍奴伏地的身子一顫:“殿下說什麼?”
“是非功過,已有公斷。”
侍奴跳起來:“是非功過,豈能任由旁人評說?當年之事,與殿下何幹?與我東海何幹?神尊有心偏袒,處事不公,以莫須有的罪名冰封東海,緻使無數生靈罹難。殿下,當年東海屈死的将士如今還冰封在海底,永世不得安息!殿下,請你為他們做主!為他們洗雪沉冤呐!”
“此事早已塵埃落定,何必再起風瀾?”
侍奴望着他,眼裡充滿了難以置信:“殿下怎能說出這樣的話?當年雲照謀奪天君之位,誅鋤異己,暗害君上和殿下。神尊不僅不替東海做主,反道以同謀論處,降下雷霆之怒,緻使東海生靈塗炭。試問此等冤屈,殿下如何能忍?我東海生靈如何能忍?”
“他如此做,自有他的道理。”
“什麼道理?”侍奴幾近絕望,“他身為尊神,理當秉持公心,庇護天下生靈,卻不問青紅皂白牽連東海,屬下不服,屬下不服啊!殿下!就算您不為自己,也請您為謝大将洗雪沉冤!難道殿下相信與您一起長大、情同手足的謝大将會做出謀逆之事?殿下!”侍奴重重叩首,每磕一下,額上便鮮紅一片,“我們是您的子民,屬下懇求您為我們主持公道!主持公道啊!”
重矅漠然道:“時過境遷,勿複多言。”
侍奴跌坐在地上,這一刻,他所有的希望似乎都破滅不在:“殿下如此說,那屬下這麼多年的堅持算什麼?屬下總還想着有朝一日離開此地,替殿下報仇,替東海雪冤……”
“好好活着。”
“殿下!你要屬下怎麼活?屬下該怎麼活?”
重矅沒應他,繼續往前去了。
“殿下!!!殿下!!!”
重矅隐沒在濃霧中,侍奴徹底絕望。他突然大笑起來,笑聲悲怆凄涼,接着毫不猶豫抓起旁邊的劍,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銅柱一動不動的呆坐在旁邊,血如潑墨般濺了他滿臉。
重矅抱着蕭珏走了很久,腳下這條路似乎永遠沒有盡頭。
他不得不背着他走,偶爾停下歇息。
濃霧鋪天蓋地,腳下的路模糊不清。
他擡手揮開,山中勝景卻于迷霧中顯露。
青石闆自他腳下鋪陳開去,亭台樓閣、别具匠心。山巒青翠、清幽雅緻。浮雲缭繞、美不勝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