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約有童稚之聲從裡面傳來……
“混沌初開,天地之始,萬物未分……”
“……氣之輕清上浮者為天,氣之重濁下凝者為地……”
“……是故神、仙、妖、魔,皆為天地所成……”
“……”
重矅從窗外走過,十數白衣童子于殿中齊誦。
一道長虹落在院子裡,化成一個飄逸俊秀的人影走過來,畢恭畢敬行禮:“拜見尊上。尊上今日來瓊林苑,可是要考察弟子們的功課?”
重矅凝神,眼前一切立時煙消雲散。
他剛欲擡腳,兩道靈光落于跟前,化作兩個身着密鱗銀甲的神君拜倒在地:“尊上,地淵異動,魔物出世,北荒告急,請尊上定奪。”
重矅蹙眉,再次凝神,這次,兩人依舊在他眼前。
重矅眼底寂然,口吻淡漠:“讓開。”
兩人相視一眼,有些惑然:“尊上?地淵魔物……”
重矅放下蕭珏,伸手一召,乘風赫然握于掌心。
二人懇求道:“尊上,此番地淵魔物來勢洶洶,我二人願替尊上分憂……”
重矅擡手一揮,長劍劃過,血濺三尺。
他将蕭珏單手扛起來,右手持劍,繞過二人的屍體,繼續往前走。
迎面過來一人,眉眼自帶三分喜色,舉止卻不敢輕佻:“拜見尊上。暮塵?暮朝?他們怎麼……”
劍迎面而來,人轟然倒下。
重矅擡腳欲走,身後傳來朗朗書聲,他停住,劍尖升起一簇火苗,他擡手擲向院内,漫天大火驟起,直沖雲霄,凄惶慘叫不絕于耳。
他扛着蕭珏從大火裡走出來,長虹如流星般從天際而來,攔住他的去路。
這些或久遠或熟悉的面孔,莊重且肅然的朝他躬身行禮……
像是下了一場大雨。
重矅捏着劍一直往前走,身後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前路渺茫、不知方向,但他隻能往前走。
他的劍不停斬向攔路的心魔,斬向他的記憶深處。
那些久遠的、塵封的過去,在這場針對自己的殺戮中,全部被鮮血喚醒。
劍鋒卷刃,滿身血污。每走一步,腳下都是一窪鮮血。
站在過去的路口,遙望現實的方向。
他的視線被招搖的龍紋大旗遮蔽,列陣肅穆的東海水軍鼓角連天……
他從屍山血海中走出來,無數屍骨鋪就一條坦途通往遠方,而道路的盡頭是高聳入雲的幽冥界門。
他扛着蕭珏,一步一步走到界門跟前。
他将他放到地上,自己也靠坐下來。
他凝望注視着無邊無涯的天際,此刻,那裡空空如也。
他就這樣望着遠處,任由來往的風帶走他無邊的悲怆。
幽冥界門緩緩打開,他扶起蕭珏正要離去,身後傳來輕微銀鈴響動……
他微怔,腳下霎時一空,整個人毫無預兆的墜落。
幽冥界門迅速合攏,他奮力托舉蕭珏,将他推出去,大門轟然關閉。
重矅急速下墜,黑暗席卷而來。
他似乎落入一個無底深淵。
神魂被禁锢在謝爻的軀殼内,無法動彈,這具身體的靈力被不斷削弱。
“嘭!”
他落入未知的水中,身體還在不斷墜落,不知要沉到何處。
這裡一片死寂,滿目漆黑。
他一直沉到最深處,隐約聽見鈴響。
他聽着,聲音漸遠漸消,直到徹底堙沒。
他阖上眼睛,悄然睡去。
滄川,渝府。
小蓮一直寸步不離守着重矅,小花則無精打采的趴在床邊。
一陣疾風突然刮開窗戶,小蓮連忙上前阖上。
院子裡樹葉搖落,紛紛揚揚。一點冰涼觸到他的面頰,他伸出手,竟有雪花飄落。
他的神色變得凝重,接着,他關上窗子,用神力封好門窗。
小花感到不安,但小蓮一語不發,做好這一切,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小花不知所措,茫然呆坐着。
突然,他感到心髒抽痛,那種痛像是全身血脈在一瞬間收縮到一處。突如其來的劇烈疼痛讓他不得不捂緊心髒,可這并沒能緩解分毫。
他痛苦不已,身子滑到地上,他想開口,但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他蜷縮在地上,痛到意識混沌,痛到幻聽幻視。
“渝占亭!渝占亭!渝占亭……”
他聽到有人在痛哭,聲嘶力竭又絕望無助。過了很久,他才發現自己竟然也在落淚。
自己在哭什麼?
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心痛的厲害。
他仰面躺在地上,房頂在眼中忽遠忽近。
他覺得身子很輕,像一片羽毛……
他是誰?
從哪裡來?
要去往何處?
他突然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可卻沒有答案。
疼痛沒有絲毫緩解,耳畔的聲音開始模糊。
他呼吸困難,四肢乏力,眼皮像是要粘連到一起。
窗外疾風呼嘯,猛烈沖擊着窗戶。他的視線在一片光明中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