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惟生自請同行,蕭珏不放心,但林長懷等人還需即刻轉移,他便讓謝爻同去。
沈懷亭得到消息,也不管外界是如何傳言,第一時間趕來見重矅。
這段時間他不知去了何處,整個人滄桑的不成樣子。但這次來,還是周到的帶了一堆有趣的小玩意兒,一來就逗的渝斌和楚楚兩個孩子直樂。
重矅在一旁喝茶,看沈懷亭跟他們玩鬧。沈懷亭回頭,正好看見他正注視自己。那樣平靜的視線,明明看不出任何情緒,可他卻被看的不自然。
“怎麼了?”他摸摸自己的臉,又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故作玩笑的問。
重矅擡手将渝斌和楚楚支使出去,對沈懷亭說:“以後你若要看他們,便去無歡門。”
沈懷亭當即走過來:“什麼意思?”
“我打算将他們送去玉宗主處,請她代為管教。”
房裡隻他們兩個人,沈懷亭難以置信:“你要把他們送到無歡門?他們……你說不要就不要了?”
“渝斌的性子需得有人管束,楚楚一個小姑娘,跟着我有諸多不便。”
“可……”
重矅說:“有時候,我們需要承認并接受自己的局限性,既然做不到,又何必硬撐?及時止損未嘗不是一種明智的選擇?”
沈懷亭并不否認他的考慮很有道理,但他同樣也擔心。他看向門外,渝斌和楚楚正玩的起勁:“你這樣做,他們以後可能再也不會相信任何人了。”
“有希望就會有失望,有信任就會有背叛。我隻是把人生最重要的一課親自教給他們。”
“以抛棄作為代價?”
“任何事總會有代價。”
“那你之前是想教給我什麼?”
“不必執着。”
沈懷亭苦澀一笑:“你做了決定的事情,我知道很難改變。好吧,反正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的确,何必執着呢?既然無法再進一步,大不了我就退一步。”
重矅看着他,沈懷亭強裝釋然的笑笑:“總不至于連朋友都沒得做。我相信,你對渝斌和楚楚的這一番打算,一定是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我也相信這是你能為他們做到的最好的安排。”
四目相對,沈懷亭灼灼的眼神中毫不掩飾對他的依戀和愛慕。重矅沒應,岔開話題:“你找我何事?”
沈懷亭也沒糾結剛剛的話題,接過話說道:“我聽說林長思要去合州,惟生也要同去,此事兇險萬分,想找你商量,看還有沒有别的辦法?”
重矅說:“大軍就在鎮子外面,随時可能強攻。林玄毅的人馬就算趕到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林長懷重傷,目前除了林長思去合州一博,你覺得還有其他法子嗎?”
“可……趙長意喪子,青渠城嫌疑最大,這個時候,他能聽林長思解釋嗎?萬一他一怒之下……”
“并非沒有這個可能。”
“那你還……”
“他去合州,若是能說服趙長意查明真相,或許能免一場大戰,這不僅僅隻關乎他們幾人的性命。他也正是看到這一點,才義無反顧前去。”
沈懷亭說:“可玄都跟青渠城相争多年,豈是三言兩語能化解的?”
“既然林玄毅認為可以,林家幾位公子也深信不疑,我相信這當中一定有什麼緣故。”
沈懷亭認真問他:“謝大哥,你當真同意他去?”
重矅說:“這是他的決定,我同意與否并不重要。”
“怎麼不重要?這世上,沒有人比你更有資格幹涉他的決定。”
重矅淡淡說道:“他是林玄毅的三公子,林玄毅是忠臣良将,那他就是忠良之後。林玄毅是叛臣,那他就是叛臣之子。林玄毅據守青渠城,與玄都相抗,那他身上自然也就背負着青渠城的将士子民。他的身份,決定了他必然會這麼做。如果趙琛之死當真與青渠城無關,他不會放棄這個平息戰事的機會,更不會放棄保護林長懷和林長念的機會。”
沈懷亭望着他:“可你明知,他不僅僅是林氏的三公子。”
重矅說:“現在他是了。”
沈懷亭問他:“身份能代表什麼?”
重矅說:“代表他應當承擔的責任。他既享了林三公子這個身份帶給他的一切優榮和權利,那自然也應該承擔這個身份賦予的責任和義務。”
“可他也有另一個身份,不是嗎?”
重矅反問他:“什麼身份?”
“他曾姓謝。”
“他認可嗎?”
“他……”沈懷亭啞然。
“每個人都有需要承擔的責任,幹涉他的決定并不能解決問題。”
沈懷亭憂心忡忡的說:“可若是不幹涉,就可能會永遠失去他。你要放棄他嗎?”
重矅目中平靜:“生死有命,非人力可改。”
沈懷亭啞然,頓了半晌,他做了個決定:“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何種考慮,但我相信,你絕不會放棄他們,他們曾是你最在乎的人,你已經失去過他們一次,怎麼可能容忍這種事再次發生?”
“與你無關的事,不必深究。”
“他們的确與我無關,”沈懷亭看着他說,“可你以為我是在乎他們嗎?”
重矅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沈懷亭騰的起身往外去:“如果我無法阻止他們的決定,那我就跟他們一起去。”
重矅依舊緩緩的說:“你不應該介入這些事情。你要認清一個事實,謝無涯已經死了,坐在你面前這個人隻是渝占亭,他沒有前塵過往。”
沈懷亭轉頭,克制的說:“可他依舊深愛蕭蓮舟,這是謝大哥才會堅持的事情。”
重矅捏着茶杯,并沒有順着他的話往下說:“你不必過于擔心紀惟生的安危,他是衍天宗弟子,又與此事無涉,盡管此番同行,趙長意也不會輕易動他。”
沈懷亭說:“可我不希望林長懷的事情在他身上重演。”
見他沉默,沈懷亭有些懊惱說出這句話。
他素來知道謝無涯疼愛阿潇和阿苑,阿潇身體上的殘損更是他的遺憾,林長懷如今又傷了腿,他本一直都裝作生分疏離,可此番還是不顧他人揣測,讓身側的小蓮前去照顧,心情可想而知。
想到此處,沈懷亭忍不住問他:“謝大哥,這麼多年,我心中一直有一個疑問。”
“何事?”
“阿潇跟阿苑,究竟是誰的孩子?”
重矅拿起茶杯,淺淺啜了一口:“你不是說了嗎?他們曾經姓謝。”
沈懷亭搖頭:“我絕不相信當年那些子虛烏有的謠言,他們不可能是你的親生孩子。尤其是林長思,他跟趙長意的相貌如出一轍,若說他跟趙長意之間沒有關聯,實在很難讓人信服。”
“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
“為何?”沈懷亭生疑,“莫非這孩子跟當年大業政變有關?”
其實他早就對此事有所懷疑。當年趙長意能坐上如今這個位置,并非一帆風順,所以他一直懷疑阿苑是其他皇子的遺孤。林玄毅的反叛也讓他不由得猜測,這一切是否都跟林長思的身世有關?若林長思真是其他皇子之後,趙琛被殺一事,道是更值得深思其中關聯。
重矅看出他的心思:“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不必重提。”
沈懷亭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雖是往事,但以林長思的身份,他更不應該摻和這些事。若叫人查出端倪,縱使我們有心,恐也難保他周全。何況上次在玄都你也看到了,趙長意對他頗為忌憚,萬一……謝大哥,或許你是當真想要斬斷與前塵往事的糾葛,不願與我們這些故人再有任何交集,但我想,這些故人裡一定不包括阿潇和阿苑。若是你有顧慮,我就自己去了。”
重矅問他:“你一定要插手嗎?”
沈懷亭點頭:“我心意已決,你不用勸我。”
重矅說:“萬事小心。”
沈懷亭擡頭看他,露出久違的笑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