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傷?星瀾懷疑。
雲淮不是口口聲聲稱亡夫嗎?
“隻要你能治好他,簪子不用你賠,斬鋒也可以給你。”蕭珏機械的吐出每一個字。
星瀾半信半疑,卻也由不得他讨價還價,“那若是治不好呢?”
“神,不是無所不能嗎?”
“……”
黑氣收攏,星瀾感覺身體不受控制的随人向高處飛去。
他回頭,丈高的黑焰猛然竄起,将方才那片林子燒了個幹幹淨淨。
……
險峰林立,青山寂寂。
飛瀑激流,彙而成潭。
星瀾落地,便為眼前這一幕驚歎。
誰能想到青山綠水之間,竟有一座小院傍山而建,簇擁在繁盛的花團之中。
紫薇、芍藥、芙蓉、鳳凰花、木樨、玉蕊梅……叫的出名字的和叫不出名字的,間或梧桐、綠竹、芭蕉,以一種奇怪的和諧雜糅在一起。
他跟着蕭珏踩着石子小徑,穿過墜滿紫藤蘿花的籬笆拱門,看見院中一棵參天梧桐,氣勢卓然,樹冠如華蓋。
他惴惴不安,心中作了許多猜測,但還是猜不透面前這個人的心思。
穿過前廳,一條長長的廊道直通後崖。
山風呼呼的吹着,星瀾擡眼望向遠處,千裡雲霧缭繞翻湧,竟比仙境還清幽聖潔。
崖邊有一角亭,四面皆垂珠簾白缦。亭中置一榻,隐約可見人影。
星瀾跟着他走近,看清榻上的确躺着一人。
蕭珏停住:“到了。”
星瀾左右看看,不明所以:“崖邊山風強勁,怎可将傷者安置在此處?這般吹着,好人也得吹走半條命。”
蕭珏沒應,撩開珠簾走了進去。
星瀾隻好跟進去。
榻上之人清秀的容顔映入眼簾,星瀾也算是見到了衆仙八卦的真主。
天界仙神無一不是經過重重選拔考核,容貌自然都不差。加之仙力神力加持,稍微改換,以求完美,也是常事。因此仙神兩界,無論男女,可謂是人人如白璧,個個似明珠。
見慣了美貌,因此在常人眼中稱得不錯二字的,也隻能算下乘。
面前這人嘛,他搖頭,連下乘都有些勉強。
真不知道是如何迷得那雲淮暈頭轉向,連仙界三殿下的前程都不要了?還叫面前這個幽冥一門心思要挾他來治傷?
難不成是他太久沒到下界,此處容顔品評的标準變了?
看了半晌,越看越覺得奇怪。
榻上的人十分安詳,安詳到讓他有種沒有呼吸的錯覺。
星瀾幹咳一聲,問道:“就是他?”
“嗯。”
“傷哪了?”
“心口。”
心口?看來果真傷的不輕。
他走過去,伸手揭開一角錦被,下一秒,整個人便如遭雷擊。
他面色僵硬的看向蕭珏,蕭珏卻滿眼期待的看着他,真誠發問:“能治嗎?”
星瀾背後升騰起股股寒意,連手都止不住的發抖。
瘋子!
這一定是個瘋子!
他掐訣欲逃,一股張狂的殺意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如兩座大山擠壓他的身體。
黑霧縛住他的四肢,鎖住他的咽喉,截斷了他逃跑的一切可能。
白色的神力與黑霧纏作一團,互相絞殺。周圍白缦翻飛,珠簾激蕩,一股威壓自天靈蓋轟然而下,片刻後,黑霧散去,人目中渙散,無聲的倒在地上。
“又帶了大夫來?”
一隻清瘦的手撈開珠簾走進來,走進視線的男人身挑體長,一襲青衣,長發以一支墨簪松松挽住,鼻正唇薄,鳳眸微挑,眼底似乎藏着對萬物的不屑一顧。顯然,此刻這個場面他早已見怪不怪,“看來又是一個庸醫。”
蕭珏給榻上的人掖好被角,順勢坐在旁邊,“他自稱是神仙。”
“神仙?”男人輕笑出聲,“你被神仙騙得還不夠慘?”
“他認識斬鋒。”
男人問他:“怎麼?這回去仙界可有打聽到那位神君的下落?”
蕭珏溫柔細緻的給榻上的人喂水喝:“都說沒見過。”
男人唇角輕勾,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我早就同你說過,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你卻信得真真兒的。他根本就是在利用你,利用完了,他拍拍屁股就走了。天大地大,他換副面孔,你去哪找?”
“他承諾過,會滿足我一個要求。”
“這你也信?當初不也是他告訴你,謝無涯的死他無能為力?可到頭來呢?他壓根就是在騙你,而且他一直都在騙你。”
蕭珏用手帕仔細擦去榻上之人唇角的水漬:“我打算去神界找他。”
男人笑了:“不錯的主意。然後呢?被他再騙一回?别傻了,我看你還是老老實實接受現實,趁早找塊風水寶地把他埋了吧。”
“你說什麼?”蕭珏突然擡起頭,兇狠的瞪着他。
男人滿不在乎:“我說讓你把他埋了,屍體就應該待在屍體該待的地方。”
蕭珏怒道:“你住口!他沒死,他隻是受傷了……”
“是嗎?那你叫他一聲,看他會不會應你?或者,你可以看看他還有沒有呼吸和心跳……”
蕭珏立在原地,惶恐的一動也不敢動,嘴裡隻是一直重複說:“你胡說,你胡說……”
男人摸了摸耳墜,笑笑道:“其實你心裡也明白,他早就死了,七年前就死了,可你固執的不肯相信。你以為隻要你不相信這個事實,這就不是事實了?愚蠢。”
蕭珏惶惶難安,手足無措到了極點,幾乎是乞求着說道:“不是的,他隻是受傷了,他會醒過來,一定會醒過來……”
“他不會。”
“他會,他會……”
“不會。”
蕭珏盯着他,雙目猩紅,眼底寒意徹骨:“他會醒過來。”
男人坦然直視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他、不、會,永遠不會。”
“!”
黑氣一瞬遮蔽他的眼睛,繼而洶湧暴動而出,青山震動,黑霧盤踞,霎時昏天黑地。
男人在黑氣撲向自己的那一瞬滑步退開,但黑色火球鋪天蓋地朝他砸來。
男人眼中閃過得逞的笑意,召來一塊雲彩逃走,火球像雨點一般追着他打,但每次都被他巧妙避開。火球落入山間,兇猛的火舌遇土吞土,遇石化石,它有一種神奇的力量,能将一切變作自己的養料。
火苗肆意吞噬着它接觸到的一切東西,如瘟疫一般迅速蔓延開。風一吹,大火被從這一峰帶到另一峰,不消片刻,周圍十數青峰已完全被大火包圍,濃煙滾滾,直沖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