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辛随意的放下一顆棋子,若有似無的瞟了一眼遠處。
對面執黑棋的男人起了幾次勢,最後不得不認輸,無奈一笑,“你又赢了,這次赢得比上次還快。”
稷辛不以為意:“你沒用心。”
男人端起面前的茶湯,淺啜了一口,輕歎:“有些事情,光用心是沒用的。這麼多年,我哪回不是輸的一敗塗地?看來我這棋藝還有得練。”
稷辛擡手拂過面前的棋盤,棋子盡數回到棋盅,“再來。”
男人愉悅的放下茶杯,重新執棋落在棋盤上。
你來我往幾手之後,男人問道:“這次送來神界的那批人當中,可有能入眼的?”
稷辛答道:“湊合。”
“那就是沒有。我猜也是,比起你們當年,差遠咯。”
稷辛手起棋落,幾乎毫無猶豫:“既然送到這裡,想必定有脫胎換骨的一日。”
男人輕笑:“換有什麼用?換來換去結果不都一樣嗎?”
稷辛啪的按下棋子,聲響幹脆:“不一樣。”
男人笑笑:“你當這蘭台銀阙是煉丹爐?藥材倒進去,就能煉出金丹來?”
“不試試怎麼知道?”
男人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的說:“區區三個月能煉出什麼好丹?最多煉出一副能容納精丹的軀體。”
“那就煉。”
男人看着他:“不怕死是吧。”
稷辛緩緩落子:“你怕輸不還是輸了?”
男人也不生氣,順着他方才的視線看了一眼:“輸了這麼多年,你不還得跟我下嗎?誰讓我這觀棋台是整個神界視野最開闊,風景最迷人的地方?”
這個方向正對着蘭台銀阙的東拂樓,晨課便在那裡。但若是看的更深更遠,便能瞧見天之邊際籠着一層缥缈的浮雲,如一面厚重的白紗祥和甯靜的掩去了背後令人不可亵渎的神聖的隐秘。
“你就算舍得了我這個棋友,你也舍不得我這塊寶地。”
稷辛視線落在棋盤上,摩挲着拇指上白玉扳指,似乎一門心思都在此處,“同你下棋,總歸還是我劃算。”
男人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說吧,這回又讓我幫你做什麼?”
“屠寂送來幾個人,資質還不錯,你多費心。”
男人停住:“你還來?”
稷辛輕描淡寫的說道:“我不放心。”
三萬年發生了太多事情,那個人雖安穩如初,神界依舊,可他知道一切都曾天翻地覆。他不想那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男人默了片刻,像是習慣了似的,說了一句,“那位是什麼人?輪得到你擔心?還是擔心你自己吧。”
幾萬年的交情,彼此知根知底。在稷辛還不是上神的時候,塗黎就已經在蘭台銀阙當了多年的神君。他超脫,閑散,與世無争,很适合作為一個友人。
“總覺得有些事情很奇怪……”
“天底下奇怪的事情多了,你指哪件?”
稷辛說不上來,也許隻是一種直覺。而這種直覺本身就很奇怪。
“我去神爻山見了離昊,他同我說了些話……”
“說什麼?”
“說了些他以前從不會說的話,還問我記不記得以前的事?”
“他是要跟你追憶往事?”
稷辛搖頭:“他應該不是這個意思。我可曾與你說過,有人問過同樣的問題?”
塗黎神色不明,“你說過自己沒有關于在神爻山學藝之前的任何記憶,隻記得當年有人将你送到山下……”他輕輕放下一枚棋子:“你想探尋那段記憶?”
“我并不想探尋過去。”
塗黎看了看他:“當真從來沒想過找回那段記憶?”
“對我來說,那段記憶無關緊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