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他什麼都做不好。
沒有保護好他,也沒有保護好他的孩子。錯過了每一次與他重遇的機會,也錯過了每一次留下他的時機。
現在,他甚至對一座小小的花轎也無計可施,隻能被迫接受這個他不願接受的局面。他不知道為什麼事情最終會變成這樣,可追究到底,都是他自己的錯。
沮喪、悲傷、無力感齊齊湧上心頭,過往的記憶在他腦海裡如走馬燈般過了一遍,它們就像條條纏繞的絲線,一圈又一圈将他裹覆住,禁锢他的四肢,勒住他的咽喉,讓他動彈不得,喘不過氣。
每次在他以為快要看到曙光的時候,老天爺卻總是跟他開玩笑。
就連現在,他本以為可以将人順利帶回霄雲山,之後的事情再從長計議,卻偏偏遇到這支莫名其妙的接親隊伍,莫名其妙攔住他們,莫名其妙鑽進來,莫名其妙被困在裡面,莫名其妙坐在人身上,莫名其妙還出不去。
他已經夠惹人煩厭,夠被拒之千裡,為什麼還要讓他更厭惡自己?
蕭珏心痛的厲害,是那種喘不上氣的痛,深入骨髓的痛,一寸一寸的痛,以至于按在膝上那隻手幾乎快嵌進自己的膝蓋。讓人毫不懷疑,再這樣下去,他會掀掉自己的膝蓋骨。
“你有必要這麼坐立不安嗎?”
重矅的聲音響起,不緊不慢、不鹹不淡,卻好像給了他一個可以呼吸的口子,讓他不至于窒息。
“既然不想留在這裡,為什麼要鑽進來?”
口吻很淡,壓根聽不出任何情緒。蕭珏的心卻很亂,他也想問自己為什麼要鑽進來?他要是不鑽進來,就不會卡在裡面,現在就不會以一種如此尴尬的姿勢坐在人懷裡。
他為什麼這麼笨?為什麼每件事都能搞砸?這頂花轎為什麼要做的如此逼仄?為什麼那該死的門還打不開?
蕭珏在崩潰的邊緣,自他從青蓮水榭确定真相那一刻起,他一顆心就飽受摧殘和煎熬,可他還是盡量強裝鎮定回答他的問題,“……我看見你鑽進來,我也就進來了……我不是……”
“既來之,則安之的道理,不懂?”
蕭珏心想,他懂,但從來也沒人告訴他,這個安的地方會是某個人的腿上。
就算是從前要好的時候,他也斷不會坦然接受這樣的姿勢。何況還是如今?
他要出去。
他試圖強行破門,可轎門紋絲不動。
他急得滿頭大汗,就像一隻被關在匣子裡的蜜蜂,焦灼、無措,又絕望,來回的掙紮、碰壁。
重矅由他折騰,一隻手虛虛放在他腰側,事不關己的說道:
“做事呢,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斷。”
這句話像一柄重錘砸在蕭珏頭頂上。
“這荒山野嶺,怎麼會無緣無故出現接親隊伍?其次,我鑽進來是因為我嫌爬山太累,有人願意送一程,我又何樂而不為?你鑽進來又是為何?”
“……”
“既然做出判斷,就要堅持心中所想,三心二意、心猿意馬,到頭來隻會像你如今這般,一無所獲、舉步維艱。”
蕭珏心如針紮,胸口像是壓着一座山。
“事已至此,既無轉圜,何必掙紮?不如平心靜氣的坐着。以你我之間的交情,就算如今不是那種關系,我也斷沒有将你扔出去的道理,你說呢?”
蕭珏無言以對,像個木頭娃娃僵坐在他懷裡。他明顯能感覺到重矅對他的疏離和冷漠。不是從前任何時候那種僞裝出來的不在意,而是真的不在意。他的記憶還清楚保留着謝無涯和渝占亭的影子。從前他對他的偏愛太過明顯,他早已習慣被他熱烈而真切的愛意包圍,因為無處不在,甚至讓他忽視了它的存在。所以如今一點點變化,都足以讓他驚醒,遍體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