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刹之地怨氣彌漫，罡風淩厲，九天之上烏雲壓境，電閃雷鳴。稷辛已進去多時，鏡心卻被禁制攔住，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一個人影如利劍般破開黑霧而來，穩穩落在他面前，鏡心如見救星，撲通就跪下了：“尊上，您終于來了！主子他已經進去三天了……”

重矅已經褪下餘大牛那副面貌，一襲素白常服，黑發披垂，發帶輕攬，仿若赴宴般閑散。

鏡心本來心亂如麻，可此刻看到重矅孤身而來，心裡升騰起巨大的希望。

有些事情，本是小事，但若是過了明面，那便是天大的事。

“隻有魔君帶着幾個人陪主子進去。也不知這麼長時間，到底在裡面幹什麼？”

重矅擡手，一道巨大的金色穹頂光幕落下，将整個羅刹之地盡數罩在下面。雷電漸漸止息，黑雲散去，夜空恢複了原本的安甯靜谧。

鏡心見狀，二話沒說伏地一叩：“多謝尊上。”

這道光罩一落，此處發生的任何事情不會驚動任何人。就像當年一樣。

重矅打開面前的禁制，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鏡心掩了下口鼻，眉頭蹙的老高。他跟在重矅身後，沒走幾步腳下就傳來一聲脆響，低頭一看，竟是一堆枯骨。他慢慢擡眼望遠，目之所及，皆是白骨。

鏡心吓了一跳：“尊上，此處怎麼會有這麼多白骨？”

重矅目色寂然，手指微擡，白骨盡數散作風沙。

見人沒答，鏡心也不再多問。

在迷霧中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霧氣中隐約可見一方巍然高塔，層層飛檐，仰不見頂，四角皆懸銅鈴，其上蓮花紋栩栩如生。

塔門緊閉，鏡心四下一望，隻見塔頂赫然立着一個挺拔凜然的身影，青絲飛揚，衣袍獵獵，帶着一股洶湧的殺意。

“主子……主子！”鏡心對着塔頂高呼。人影低頭看來，下一秒，定海乾坤斬呼嘯而至，塔頂的人如飓風襲來。

重矅擡手揮開鏡心，将他關在光罩内，包裹着充盈神力的神兵落地便砸出一方巨坑。

稷辛全副武裝，威武的黑色甲胄包裹着他挺拔強健的身軀，一雙猩紅鳳眼裡鎖着揮之不去的仇恨與怨毒，卻也掩不住眼底的疲憊和掙紮。整個人仿佛經曆了一場巨大沖擊，身心似乎都已被摧毀。

他還站在此處，但整個人已經完全破碎，仿佛支撐着他還站在這裡的，隻有心底最絕望的仇恨。

重矅看着他，慈愛與悲傷轉瞬而逝，散作虛無的寂然。鏡心大驚失色，在光罩中急得大叫，可無論他說什麼，聲音再大，外面的人也聽不見一個字。

兩道光影沖向天空，激烈的纏鬥在一起，從天上到地下，從地上再到半空，迅猛、剛勁，仿佛不知疲倦，不死不休，羅刹之地在雷霆烈火交織下，炸響不斷，淪為廢墟。

兩人打了一天一夜，仍舊未見一方落敗罷手。重矅依舊平靜泰然，素衣整潔，渾身不見一絲淩亂，稷辛身上的盔甲被罡風割開幾道口子，眼底的殺意卻未消褪分毫。

對陣至此，重矅終于開口問他第一句話：“本尊說過，任何人不得踏入此地，尤其是你。稷辛，你該當何罪？”

“罪？”稷辛像是聽到天方夜譚一般，冷嘲道：“你憑什麼判我的罪？你又有何資格阻止我踏入此地？最沒資格踏上這片土地的人，是你！重矅！”

聲震如驚雷，仿佛在訴說着他的不甘、不平，憤怒和痛苦。

重矅已經猜到大概，他也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一天。他隻能盡最大努力将這件事情摁在可控範圍之内：“你若現在受縛，随我返回神界，本尊既往不咎。”

這話讓稷辛眼底一寒，手中兩刃寒光正對着他：“神尊如此寬容，我是否應該感恩戴德，伏地叩謝？”

“本尊自問數萬年間從未薄待于你，雖無師徒之名，卻有教養之情。此番你違背禁令在先，對本尊出手在後，你身為上神，便是如此為六界表率？”

稷辛紅着眼睛反問：“那神尊呢？神尊所作所為，可堪為衆神之尊，六界表率？”

重矅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本尊自降于乾坤，所作所為，無愧天地，無愧衆生。”

“哈哈哈哈……”悲怆的笑聲鈍重如鋼刀，“神尊何時也成了敢做不敢當的鼠輩、表裡不一的虛僞之徒？”

“本尊做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