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注意到他披垂的濕發,發尾還帶着水珠,有些擔心的說:“擦擦頭發吧。”
他去房間裡拿了條幹淨帕子遞給他,他很想說自己可以幫他,但又覺得這個提議稍顯冒昧。盡管他睡着的時候,他偶爾也會幫他梳理頭發,但那是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
重矅有些懶散,似乎身體還沒從長久的沉睡中緩過神來,對他遞過來的帕子毫不在意:“不用麻煩……”
“我……我幫你吧。”他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比起讓重矅覺得冒昧,他覺得,似乎他的身子更要緊。
重矅沒同意,也沒拒絕。阿玉便默認他不抗拒自己的提議。他走到他身後,用帕子輕輕擦拭他的頭發。重矅的頭發烏黑濃密,很有光澤,浸濕後更如黑曜石一般瑩潤。
他想起他常用發帶将頭發松松一系,發帶很素淨,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就很好看。但他想,其實若是戴上玉冠,插上簪子也會很好看。
“你不需要回去當差嗎?”重矅淡淡問道。
阿玉很仔細的擦拭每一縷頭發,似乎在擦拭一件價值連城的珍寶:“……我跟星瀾神君說過了,我有些事情需要處理,他人很好,并沒有給我安排過多的差事,我很清閑……”
重矅不記得神界有個喚作星瀾的神君。當然,除了稷辛他們幾個,神界的神君,他幾乎都不認識。平素與他們也少有交集,偶爾聽過名字,也對不上臉。
“……你是生病了嗎?”阿玉很輕的問他,他既希望對方回答是,又希望他回答不是。
“……小毛病。”神仙不會生病,但會受傷。但受傷何嘗又不是生病呢?
阿玉提着一顆心繼續問:“現在是完全痊愈了嗎?”
重矅不想回答這個用詞笃定的問題。完全?痊愈?素來沒有這一說。“休息一陣就沒事了……”
阿玉很是懷疑:“隻是休息?”
要僞裝成尋常的傷病當然不能隻休息,“也吃些藥。”
“什麼藥?”
“一些固本培元的靈藥,也不拘什麼……”
阿玉默默記在心上。擦好頭發,他拿手指替他順了順,發絲滑過他的指腹,讓他有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
離開之前,他把自己的荷包留給重矅,裡面是一大袋靈石。神界雖非世俗,但神仙之間也以靈石作為流通貨币,以滿足日常的交易需求。
阿玉在這裡待了半年多,也沒見人來探望過,可知神界人情冷漠。院子裡的一應陳設也都老舊,連件像樣的衣袍也沒有。神界有很多他這樣無人問津的神使,有些是跟随的神君隕落,不願離去;有些是尚無神殿接收;還有些是因為種種原因被貶谪處罰。阿玉不知道他屬于哪種,但他知道,他的處境很不好。
“……我沒什麼使處,這些靈石你先用着。不用省,我很能掙的……”
他丢下這句話就離開了,他不想等着重矅趕他,這是他半年裡走的最匆忙的一次。從雲橋出來,他回望層雲深處,有些怅然,也不知道他今夜睡得安不安穩。
阿玉從僻靜幽清之地,慢慢走向滿是亭台樓閣、雕樓畫棟的巍峨輝煌之地。
星瀾從一團雲裡跳出來攔住他:“今兒這麼閑?事辦完了?”
阿玉也不詫異,面色冷冷的,語氣也冷冷的:“有事嗎?”
“有啊,”星瀾興奮的說,“有個搞錢的活兒,正缺人,去不去?”
阿玉想也沒想,幹脆道:“去。”
星瀾眉梢微挑:“一說搞錢你就來勁,都不問問做什麼,一點都沒大魔頭的氣勢。”
阿玉面色嚴肅的糾正道:“我不是魔頭。”
“怎麼不是?”星瀾數着指頭跟他掰扯,“放火燒山、毀人宗門、搶人孩子、偷襲我、綁架我、虐待我,你還威脅我,這一樁樁一件件,還不是大魔頭?大魔頭就幹點大魔頭該幹的事嘛,那多炫。非要跑到神界當苦力,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
阿玉再次糾正道:“我不是魔頭。”
看他這麼認真嚴肅,星瀾忍不住笑了:“跟你開玩笑呢,我當然知道你不是魔頭,你要是魔頭還能救我?我也不能帶你來神界啊。說正事,咱們這次是去幫了儀神君打打雜什麼的,紫雍神君的壽辰不是近了嗎?這事由他負責操辦。你也知道,紫雍神君是神界資格最老的神君之一,又掌管蘭台銀阙,這壽宴,六界的人那不都得來?那規模,就了儀一個人能忙的過來?所以,我一聽到這個消息,立馬就給咱倆搶了名額。”
阿玉不解:“為何要搶?”
星瀾呼道:“當然要搶!這種場合上萬年才有一回,到時候不知道能見到多少六界的大人物,大夥兒還不擠破頭?平時這些人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哪有機會見到?而且說不定,說不定尊神也會去。我跟你說,你知道嗎?上次尊神在魔界降伏修羅王,那場面,那陣仗……诶呀诶呀,一提這事,不行了,心痛!當時也就是我沒在神界,我要是在,死我也要去。你知道那些跟着司淵上神去過羅刹之地回來的神君有多驕傲嗎?他們走路,走路都是這樣式的!”
星瀾高高揚起自己的鼻孔。
阿玉一臉惑然的看着他:“為何要如此走路?”
“他……”給星瀾整不會了,“不是……我就是一個形容,不過我要是他們,我也這樣走路。”
見阿玉對此毫無興緻,星瀾覺得簡直不可思議:“你怎麼這副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