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看見一個紫色身影于雲端孑然而立,無數金光在他漠然的眼底将自己洞穿……
……
隐約間,他好像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親切又溫柔,卻不知道在喚誰。
漸漸的,他從虛幻中恢複意識,一次次在真實中飛上雲端,眼前卻隻有無盡的黑暗。他不自覺抱緊身上這個人,不願墜入無盡深淵。
有一瞬,他好像看見心海深處,半開着一株奇異的六瓣金蓮。
是夢嗎?
他不知道。
……
這場暴雨不知肆虐了多久,蕭珏捏着一張紙箋,披着重矅的外衣靠坐在床頭,銀發散于胸前,潔白如雪,纖塵不染。
他微微擡手,用僅剩的一絲氣力打開窗戶,黎明破曉時分,清風入室,吹散旖旎。
重矅不知何時已經離去,蕭珏醒來時,身側已經沒有他的體溫,隻有一張薄薄的紙箋壓在床頭,蕭珏看了一遍又一遍,信上的内容他幾乎已經能倒背下來。
蘭玉:
與君相識數百載,于君半生,于吾瞬息。太倉一粟,滄海微塵。君投之以十分坦誠,吾報之難有二三。吾之一生,所累所負,重如泰山,自降于世,未嘗偷閑半日,自與君重遇,則多有懈怠。吾生平所願,素非得一人共白首。惟願天地安泰,山河無恙,六界安平,萬靈祥和。情之一字,累吾甚多,今揮劍斷情,與君長訣。自今日始,恩斷義絕,永不複見,願君珍重,勿念勿等。
蕭珏坐了很久很久,才反應過來這封信寫了什麼。他覺得渾身發冷,像是被丢進冰窖,他木然的爬起來穿戴整齊,然後去了一趟下界,像往常一樣帶回還沾着露珠的鮮花,插滿整個房間,用精心挑選的花朵編了一隻美麗的花環放在窗台上。
他看着它們,突然蹲下去淚流滿面。他甚至連作為替身的資格也沒有。
腦海裡隻回蕩着八個字——恩斷義絕,永不複見。
他拿出那支昨夜重矅無意識塞到自己手心的玉簪,細細摩挲端詳。
這隻簪子,他終于送出去了,可惜,自己卻不是他想送的那個人。
眼淚再一次一滾而出。
他多希望自己還有之前的勇氣,用盡力氣、費盡心思的去強求他的接納和妥協。
可現在,他突然做不到了。
他不是隻想跟他在一起,不是僅僅喜歡他。
他突然意識到,他愛他,無可救藥的愛他。
他無法再罔顧他的真實心意,無法再毫無底線的乞求他的原諒,無法再坦然接受那些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更加無法接受他的心裡始終藏着另一個人。
他哭了許久,哭到站不起來,哭到髒腑劇痛。可這一次,沒有人再為他擦幹眼淚,抱着他溫柔的诓哄。那個人是真的決絕的要離開他。
十日之期,這就是他的答複。
沒有轉圜,絕不妥協。
*
蕭珏在房中獨自坐了三天,水米未進。
重矅始終沒有出現,到第三日日落時分,他終于絕望的相信,那個人是真的不會再見他。
他将房間和院子裡所有關于自己的痕迹清除幹淨,恢複本來模樣,又将重矅從前送他的東西,連同那支玉簪一一放在桌上。
蕭珏朝榻上最後看了一眼,擡腳出門。
清風迎面而來,滿池青蓮搖曳,仿佛都在挽留。
他望着這個院子,一番激烈的思想鬥争後,他轉身回去,拿起那支玉簪放進懷中,決絕而去。
風從窗戶灌進來,房間空空蕩蕩,就像他從未來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