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蓮舟笑笑,眼神輕蔑嘲諷:“你見過他的愛嗎?想必叔父也無福見識。但我見過。他會拖着重傷之軀在山中跋涉兩天一夜,尋一株昙花,隻為哄我開心;知道我需要在衍天宗站穩腳跟,他就苦修劍術,為我征戰殺伐。我遇險,他舍命相救。我需要籌碼,他就甘為人質。我中毒,他就以身飼藥,以命換命。”
“如果我願意,他早就與我大婚,成為我名正言順的道侶,與我并肩而立。可是我不願意,他就從不強求,默默伴我左右,護我清名。”燭火落在他的眼底,朦胧一片,“我與他十六年羁絆,輾轉生死,曆經無數,他怎麼可能愛上其他人?你不過是他心碎無助時,一點無聊的消遣罷了。”
蕭蓮舟眼神犀利的盯着地上毫無動靜的人。
“叔父可知為何當年會有你烏栖鎮黃粱一夢?為何他會又瘸又瞎流落在外?因為他撞破我一樁隐秘,我本要殺他滅口,卻讓他僥幸活了下來。其實,我在落鳳谷就殺過他一次,可他命大,傷了心脈也能不死。你猜他知不知道當年是我對他下手?我猜,他是知道的,也許當時不知,但他那麼聰明,怎麼可能一直不知道?可他不在乎,因為他愛我,他可以原諒我所有的過錯,包容我的一切,他唯一乞求的,就是我蕭蓮舟真心待他。”
“咳咳咳咳……”地上的人終于有了反應。
蕭蓮舟眼底也終于有了快意,但他并不滿足于此。他的東西,他可以蹂躏、踐踏,甚至抛棄,但他決不允許旁人染指。任何人都不可以!
“叔父可知,其實你有第二次機會抓住他,但是,你還是錯過了。”蕭蓮舟的眼神泛着寒光,像一把無柄的利劍,一旦出鞘,傷敵八百,自傷一千,“所以,他死了……”
“叔父,他回來後,可曾告訴過你,他當年自盡的真相?你又可曾去探尋過緣由?”
蕭蓮舟眼神沉寂,這一刻,他的眼底沒有奚落和嘲諷,沒有輕蔑和得意,隻有寂然:“……你沒有,因為你根本不在乎,你隻在乎你自己。”
蕭蓮舟深深的回憶道:“……我記得,那是他這一生,第一次試圖離開我,為替我解去身上的跗骨之毒,他以身飼藥,中毒已深。而那個時候,”他勉力扯動嘴角,笑了一下,“我剛剛喜得麟兒……”
地上的人睜開眼睛,盡管頭發淩亂,依舊能感受到那雙眼睛裡迸射出來的震愕。
“……我讓他委屈一下,他就跟我鬧脾氣,不告而别,藏到泰安……他以為他可以擺脫我,怎麼可能?我已是仙盟之主,想找他還不容易嗎?我将他帶回衍天宗,安置在照花堂……”
“……所有的大夫都跟我說,他中毒太深,就要死了。我想待他好,可他性子太犟,總跟我作對。”蕭蓮舟看着自己的手,淡淡的說:“他不肯喝藥,與我生分,還總想着逃走,可他不過瀕死之人,根基盡毀,金丹早損,還是個殘廢,怎麼可能逃得了?他的性子想必叔父也是知道的,剛開始我們很不和諧,于是我夜夜給他灌藥,那是一種會緻幻的烈性情藥,能勾起他心底最美好的回憶……再後來,他受不了,就自殺了……”
蕭蓮舟唇邊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意:“你知道他自殺之前跟我說什麼嗎?他抱着我,跟我說,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一廂情願,自不量力,還說是他癡心妄想才得來與我這段緣分……”
“……為、什、麼?”
蕭珏口裡終于發出聲音,可他的嗓子已經完全壞掉了,那幾乎不是人會發出的聲音,白森森的指骨在地闆上摳挖出能刺破耳膜的動靜,渾身因為極度憤怒而顫抖不止。
“……世上的事,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啊……啊啊啊…………”蕭珏渾身抖如篩糠,喉嚨裡發出如野獸一般的怪叫。他想質問蕭蓮舟,為什麼要這麼對他?為什麼!可他說出不話,隻能像瀕死的動物一樣哀嚎。他企圖爬起來,可他的四肢沒有一絲血肉,早已無法支撐他這副身軀。
“叔父,收起你這套拙劣的表演吧。”蕭蓮舟居高臨下,殺人誅心,“你不了解他的過去,怎麼可能真正走進他心裡呢?換言之,一個想要走進他心裡的人,又怎麼可能不去了解他的過往?”
像有一柄刀在心口攪的翻天覆地。他從來都不知道他跟蕭蓮舟之間發生過這些事,無論是謝無涯,還是花隐、渝占亭,都從來沒跟他提過那段過往。他也曾疑惑當年他為何自絕而亡,不問,是因為不想讓他想起從前那些不好的事情。可他從來沒想過,當年他竟是那般處境,遠比他想象的更加糟糕,一直以來,他真心相待之人都在利用他,算計他!
蕭珏眼中紅光大作,周身黑氣沸騰。監牢裡設置的仙障感應到魔氣,瞬間開啟,陣法裡雷電暴擊,火花亂竄,瞬間,蕭珏渾身皮開肉綻,鮮血橫流。
蕭蓮舟冷眼看着,無動于衷:“你我叔侄一場,不想竟因為一個外人生分。叔父其實大可不必瞞着我,若是早讓蓮舟知曉此事,将他讓給叔父又何妨?也不至于叫叔父偷偷摸摸,如同做賊一般。不過,讓給你也沒用,你從來就不懂他,也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麼,所以注定,你永遠不可能走進他心中。”
雷暴電光疊起,監牢裡亮如白晝,經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