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台上，剛剛結束了莊重盛大的傳令儀式，待重曜離去，衆人交相恭賀議論，隻有紫庸、太清等老一輩神君沉默不語。

從乾坤台下來，紫庸屏退身側之人，獨自前往啟元學宮，殊不知太清早已備好茶水相候，“紫庸神君今日怎麼有空駕臨我啟元學宮？”

紫庸落座，端起面前的茶水，輕啜了一口：“若非順路，也難得來一趟。”

太清微笑道：“我這剛一出關就聽說了你那小徒弟在下界絞殺幽冥的事迹，看來日後前途必定一片錦繡。神君的眼光，還是一如既往的毒辣。”

紫庸端起茶杯又小飲了一口：“封印已為尊上重新加固，下界的幽冥不過烏合之衆，權當讓他練手。”

“可這澄澈之心、仁愛之心、勇武之心兼具，着實難得。”

紫庸道：“上一個得你如此評價之人，還是商翟。”

太清拿起茶杯，淡淡的說：“是嗎？你不提我都忘了……”

“那你記性可真夠差的，想你我在神爻山瓊林苑為師，也才過去區區四萬年而已，連你的學生都不記得了？”

太清泰然道：“記得如何？不記得又如何？天地輪轉，聚散來去，都是尋常。”

紫庸放下茶杯，“神生漫長，譬如你我，十數萬年見慣世事，早就習以為常了，休說區區一個靈主，就是上神，你我也不知見過多少。不過，他的确有成為靈主的潛質。當初，商翟便是負責清除下界幽冥魔氣，要做成此事，必得有一顆至純至淨琉璃心，才能不受幽冥蠱惑。”

太清道：“從當日問心的結果來看，他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選。但他在下界多年，人界傳承之力并未有蘇醒的迹象。或許，他并不是那個命定之人。”

“是與不是，日後自有分曉。”紫庸說道：“我今日來找你，是有另一件事。”

“哦？”太清撫須微笑道，“何事？”

紫庸看着他，神情嚴肅的說：“前些日子，乾坤儀頻頻出現異像，我與弟子試圖參破天機，卻始終一無所獲。”

太清道：“天機無法參破，這也是常有的事情，有何不妥嗎？”

“我試圖進一步弄清這些異象究竟預示着什麼，沒想到乾坤儀卻突然自毀。此物成于天地之初，靈韻深厚，怎會因尋常天機而毀滅？”

太清問道：“所以你懷疑是天道示警？”

紫庸沒有否認，繼續道：“三萬年前幽冥侵襲神界之前，乾坤儀也現異象。此番預警的情形，似乎比三萬年前還要嚴重。”

太清道：“尊上同神主已重新加固幽冥道封印，數萬年之内，想必那幽冥魔掀不起什麼風浪。如今六界安泰，一派海晏河清，你且放寬心便是。”

紫庸對他的态度稍顯疑惑：“你覺得是我大驚小怪？”

太清說：“這麼多年，以我的經驗來看，天現異象也并非都是壞事。就算退一步來說，确是天道示警，既然無法參破，那便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可我将此事禀明尊上，不到半月，便有傳令神主一事……”

“尊上做事，向來思慮周全。傳令神主也定然是思慮良久，許是與你所言之事碰巧罷了。又或者，此異象恰恰是預示神主執掌六界一事。”

紫庸與他對視，幾秒之後，紫庸道：“太清神君所言有理。”

紫庸離開後，太清神君萬年不變的閑散面孔陡然凝重起來。他沒有知會任何人，悄然來到蒼穹境，将紫庸察覺的情況告知重曜。

隔着珠簾，太清看不清内殿的人，隻聽到裡面傳來重曜的聲音：“無妨，乾坤儀已毀，他不會再知道更多。”

太清立在殿中，憂心道：“天道示警，想必浩劫将近。尊上既然傳令神主，想必已經有抉擇了。”

“神君以為本尊該如何抉擇？”

太清垂首道：“小神不知。”

“神君亦為六界衆生，有權對此事發表意見。”

太清思索良久，緩緩開口：“無論尊上做何決定，小神都絕無異議。”

“好一個絕無異議，這就是神君的态度。”

太清慢慢道：“天地初開，混沌之氣彌漫萬方，邪魔滋生，于是天地蘊生衆神抵抗混沌邪魔。衆神雖拒混沌邪魔于乾坤以外，但殘留的混沌之氣仍能育生魔物，六界之内将之稱作幽冥。

數十萬年前，混沌邪魔與域内幽冥勾結，卷土重來，撕裂乾坤，重創天道，緻使域外渾沌之氣湧入，三界颠覆，衆神罹難，萬靈寂滅，幾近重歸洪荒。衆神雖力挽狂瀾，但天痕難彌，天道殘缺，緻使六界浩劫不斷。

這數十萬年，全賴尊上以天維之力相護，不至天痕延展，吞噬萬靈，讓域外邪魔有機可乘。三萬年前，尊上于上清天修補天痕之時，為幽冥所噬，耗盡真元才重鑄封印，以至于墜落塵世，輾轉萬年。尊上有權做任何決定。”

“那若是本尊說，本尊擇定神界，你也沒有異議？”

太清默然片刻，啟唇道：“小神無法替神界諸神做決定，但若如今果真需要煉化一界，方能修補天痕，神界是最好的選擇。小神的答案也跟三萬年前一樣，絕無異議。另外，小神認為，此事尊上全權做主便是，無需詢問任何人的意見。”

半晌，内殿才傳來一句：“你回去吧。”

太清行禮退出殿外，蒼穹境一片枯黃，死寂震耳欲聾。

他望着天邊浮雲，怅然的出了口氣，拖身離去。

*

從啟元學宮出來，候着的塗黎趕緊迎過來，看紫庸的神情就知道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塗黎沒有多問，帶着弟子跟着紫庸往慈濟山去。

半路，一陣詭異的狂風将衆弟子差點從雲頭刮下來，好不容易穩住身子從迷亂的風暴中沖出來，卻不見紫庸和塗黎的身影。

塗黎感覺自己差點被這風暴撕碎，待他意識清明，睜開眼睛時，已浮在一望無垠的未知之地，身前正立着與他一道的紫庸。

塗黎環視四周，“神君，這是什麼地方？”

紫庸面色凝重，眉頭深鎖：“小心，有人侵入你我識海，實力不容小觑。”

塗黎警惕的打量四周，“何人裝神弄鬼？還不快快現身？”

一團黑霧憑空飛出，在他們面前繞了一圈。塗黎當即出手，卻發現自己的神力被封。

紫庸盯着面前的黑霧，眼神銳利：“想不到，就算加固封印，你仍有如此本事。”

黑霧出聲：“神君真是眼光獨到。我生來便是無孔不入，區區封印能困住我的人，卻困不住我的意識，隻要我心念一動，我便能進入你們的識海為所欲為。”

紫庸道：“一個念頭能做什麼？”

黑霧笑道：“神君可不要小看這動心起念，正所謂一念善惡，一念神魔……”

“你闖入本神君的識海，你的元神也會遭受重創。”

“此番我來，是專程為神君解惑，區區元神損傷，不足挂齒。”

“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