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曜不言，擡手一道金光将謝霄籠住，謝霄頓時感覺如置身烈火沸湯。他試圖劈開外面這層光罩，可它看似有形，實則無形，任憑他如何砍劈，光罩分毫未傷。

謝霄絲毫不懼，叫道：“就算你要殺我，也得讓我死個明白！”

重曜說：“既是将死之人，此生了結于此，來世不計前塵。明白還是糊塗又有什麼打緊的？”

謝霄将劍插在地上，盤腿坐下，一副死也無懼的模樣盯着重曜。

金光猶如金色流火，一點點吞噬謝霄的衣袍和皮膚。手背、臉頰、脖頸上出現大塊大塊被燒焦的肌膚，可這個人愣是一聲沒吭。

“住手！”

一聲暴喝傳來，謝霄擡眼看向門口，但沒來得及開口，周身金色流火乍起，瞬間将其吞沒，燒作灰飛。

下一秒，雲照像一陣狂風赫然出現在院内，視線裡隻有漫天飛舞的金色飛灰，和地上那把孤零零的長劍。

雲照直直盯着，眼角分明含淚，眼底卻又壓抑着無盡快要爆發的瘋狂，整個人連面頰都在顫抖：“為什麼……”

重曜仿若未聞。

雲照看向重曜的眼光裡仿佛能竄出無數毒蛇，眼睛若能噴出火光，隻恐早已将人燒的連灰都不剩：“為什麼！”

周遭黑霧暴起沖天，霎時風雲變色，黑霧于上空交彙形成一道飓風，宛若一條巨型暴龍，呼嘯之間，俯沖而來。

重曜稍一擡手，掌間驟然化出一面金色法陣，巨龍撞擊在法陣上，重曜紋絲未動，法陣上的金光分裂成無數金線瞬間鑽進巨龍體内，頃刻将巨龍撕的粉碎。

雲照眼眶猩紅，再次聚起一條更加龐大的巨龍，重曜這次沒有撕碎它，而是一掌将它拍出去，風暴瞬間席卷整個謝家村。

雲照驚恐的看着村莊被瞬間摧毀，一種無力感襲遍全身。他的臉頰不自覺抽搐，連帶身體也開始不受控制，他幾乎就要軟倒在地上。但他并沒有就此認輸投降，隻是撐着這副搖搖欲墜的軀殼盯着重曜，一縷黑氣卻趁人不注意竄過去纏住蕭珏的脖子，猛的将人拽到自己跟前，他像發狂的野獸，歇斯底裡的吼道：“把人還給我，不然我殺了他！”

重曜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淡淡道：“禍福吉兇，各有命數，非我一人之力可改。”

雲照難以置信的叫道：“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你知不知道他是誰？”

重曜移開視線：“我不關心他是誰。”

雲照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他欲哭無淚，五官擰做一團：“……你到底有沒有心？！啊？！”

“大抵是沒有。”

“哈哈哈哈……”雲照瘋狂大笑，卻淚流滿面，“我就知道你一出現準沒好事，你故意的對吧？你知道這麼多年，我一直在找他，所以你要在我面前毀了他，毀了我的希望，你就是要用這種方式摧毀我，是嗎？”

重曜看着他：“與你無關。”

“與我無關？”雲照笑，卻一個勁流淚，“神尊！神尊大人，我玩兒不過你！我認輸了！我他媽認輸了！你不想解封東海，你就不要同意啊，你……你沒必要這樣……你這樣讓我覺得，哈哈哈……讓我覺得你特别該死！！！你去死吧！！！！！”

雲照周身驟然爆出滔天幽冥魔氣，詭異的黑霧瞬間籠罩整個謝家村，無數幽冥在其間凄厲咆哮盤旋，似是殊死一搏，也要将人困殺于此。

雲照異變成一隻巨大的怪物，所有的幽冥都寄生在他身上，貪婪的吸食着他張狂的情緒，釋放出最能蠱惑人心的魔氣。

本就詭異的村民們受到魔氣感染，紛紛化作隻知啃食的怪物。他們彼此撕咬，彼此吞噬，将對方視作天底下最美味的口糧。

魔氣不斷蔓延，謝家村外圍早已布好的金色禁制法陣自動開啟，在上空形成一個半圓形的金色穹頂，将所有魔氣牢牢封堵在裡面。

從外面看，這裡卻是浮雲缭繞，林木蔥茏，靜谧的像是一片世外桃源。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是很長的一段時間，鋪天蓋地的黑暗中有道道金光顯現，初始微弱，繼而越發充盈，如撕開暗夜的金鞭，瘋狂絞殺幽冥，驅散魔氣。

在最後一層薄霧散開的時候，謝家村上空的金色穹頂悄然褪去。

重曜立在院中，将謝霄房裡的東西一件接一件投入大火裡。

最後，他拿起那隻畫筒，毫不猶豫的擲進火中，火舌立時卷過來，就像吞噬真相一般将它徹底吞沒。

他立了立，轉身走進卧房。

蕭珏和雲照并排躺在床上，雲照臉色蒼白如紙，眉頭蹙成一團。

卸下剛強的僞裝，他看起來像隻受到驚吓的小獸，努力想要尋找最安全的庇護所。

重曜在榻邊坐下，伸手替雲照撫平眉頭。

“放下吧……”他輕聲跟他說話，“我們沒可能了……”

“如果是三萬年前，也許我還能告訴你真相，可現在，你讓我怎麼說呢？”

“你父君與燭塵密謀打開上清天封印，謝霄不死，你叫我如何阻止他們？當年我本來打算修補好封印便同你解釋，沒想到你卻自裁了。你總是做一些讓我措手不及的事情……”

“我留住你的魂魄，一心還想着與你再續前緣。不顧禁令懇請天道降生神主，代我鎮守封印，挑選各界界主護佑六界安穩，我自認為一切準備妥當，你卻堕為幽冥，趁我修補封印耗盡神力之時，勾結幽冥沖擊神界……”

“……緻使六界主君斷代，神界半數神仙隕落，人界傳承之力消亡……而我，也錯過了三萬年休養的時機……我隻是任性這一回，你便給了我這麼大一個教訓，還讓我在下界被迫曆劫三萬年，你讓我如何釋懷呢？”

“雲照，我隻是曆劫，怎麼會忘記經曆過的事情？你那麼聰明，卻唯獨在這件事上犯傻。如果曆劫結束便會忘記一切，那曆劫的意義何在？”

“你予我三萬年情劫，無一善終。你就看着我經曆這一切，看我痛苦沉淪，看我狼狽不堪，你一定覺得很好笑吧……”

“你說我沒有心……你告訴我，有心的人該如何處理你留下的這些爛攤子？”

“我累了……”，重曜無奈歎息：“實在沒精力跟你計較以前的事情，也不想再計較。我隻望着這件事到此為止。”

重曜長長歎了口氣，似乎是要将多年以來的苦悶都抒發出去。

歎過氣，他伸手替蕭珏掖了掖被子，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發，捏了捏他的耳朵，蕭珏安靜乖巧，讓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重曜慢慢傾過身子，吻了他的唇角。

蕭珏羽扇般的睫毛微微顫動，重曜又吻了一下他另一邊的唇角，然後溫柔的含住他的嘴唇，輕輕吮吸，舌尖極具耐心的描摹着他的唇瓣，最後慢慢探進他口中。蕭珏無意識的将人放進來，卻助長了對方本就壓抑到無處釋放的情緒。

重曜握住他的後頸，親吻突然兇猛暴烈起來，熟悉的體溫和味道讓他覺得格外安心，原本孤寂又不安的内心像是得到久違的安撫。這種感覺讓他癡迷，他拼命想要獲取更多，想要死死抓着這個人不放手，想要把他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直到蕭珏口中發出聲音，重曜才從他胸前擡起頭。

衣襟已散到腰腹，胸前大片紅痕格外惹眼。許是修行不殆的緣故，蕭珏身材一直都很好，不僅腰腹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就連腿上的肌肉線條也十分好看。

重曜實在沒有勇氣将人脫光了欣賞，便将蕭珏抱進懷裡，手掌在他身上四處遊走。

隻有一具溫熱的軀體靠在自己懷裡，重曜才覺得周圍沒那麼陰冷，一顆心才安定下來。

抱了許久，他才替人穿戴整齊，戀戀不舍的放回被子裡。

重曜看着他，輕聲跟他說話：“蘭玉，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蕭珏放在外面的手輕微動了動。

“聽不見也沒關系，我就是想跟你說……”重曜唇邊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意，“我好想你……”

蕭珏睫毛顫動。

重曜咽下喉頭的苦澀，他有太多的不得已，太多的左右為難，太多的瞻前顧後，永遠也無法随心所欲。他伸手摘下他的抹額，放進懷裡：“我走了……”

重曜起身離開，蕭珏無意識的擡手抓了一下，卻從他袖口處滑過。

重曜走出房間，房門輕輕阖上，光亮一點點收縮，最終随蕭珏眼角滑落的淚珠一同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