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過了三個多月,過完年,阿潇和阿苑去了學堂,院角左側多了兔子窩,右側則多了幾個練習射箭的靶面。院中梧桐回青,籬笆上的藤蔓開始吐露新芽。
阿潇和阿苑一邊念書,一邊跟着蕭珏學習劍術,每日卯時便起,重曜則要睡到辰時,甚或午時。起來吃過飯,便坐在廊下看書。蕭珏處理完瑣事,每天雷打不動會練上半個時辰的劍法,重曜就懶散的窩在廊下看着。
夜裡,蕭珏坐在床上清點最近的用度。重曜看着他将面前的銀子分成大小不一的幾份,不解:“這是做什麼?”
蕭珏說:“我打算從這個月開始,每月存一點錢。”
重曜不解:“為何?”
蕭珏說:“我想過了,阿潇阿苑他們以後用錢的地方還多,得提前打算着。小孩子長得很快,一不留神就到了成家立業的時候……”
重曜淡淡的說:“哪裡需要考慮的那麼長遠?”
蕭珏一邊盤算着花銷,一邊說:“以前我也沒想過這些,隻是近來送他們去學堂,聽到其他孩子的爹娘談論對孩子将來的打算,才驚覺自己什麼都沒做。”
蕭珏絮絮說:“隔壁李有才的爹娘覺得他不是念書的苗子,打算等他識得幾個字後就送去城裡學門手藝,以保證将來能養活他自己。孫秀才的孩子是個小神童,如今才七八歲就已經能作文章,他打算将孩子送到城中叔伯那裡,另尋個學問高的先生,還有……”
重曜默默聽着。
“學堂的先生跟我說,阿苑不好念書,阿潇也常在課上出神,他問我對兩個孩子有何打算……”蕭珏問他,“從前,我見你在教阿潇醫術,是打算将來讓他做個大夫嗎?”
重曜沉默。
蕭珏又問:“還是做個修士?若是要走這一途,便該早早結丹才是。”
重曜說:“我沒想過。”
蕭珏說:“沒關系,日子還長,我們可以慢慢打算。大夫也好,修士也罷,隻要他們平安康健就好。”
蕭珏收拾好銀兩,與重曜一同躺下。房間裡隻留了角落一盞油燈。重曜将他整個抱在懷裡,頭埋在他頸間,不準他離開分毫。隻有在深夜,重曜才會對他略顯親昵。但也僅僅隻是抱着他入睡。
蕭珏看着房頂,由他箍着。房裡很靜,重曜的呼吸聲格外清晰。蕭珏盯着屋頂看了一會兒,微微低頭看向身上的人,嘴唇若即若離停在重曜額頭處,輕聲問他:“你睡着了嗎?”
“沒有。”重曜聲音慵懶,卻掩蓋不住濃濃的倦怠。
蕭珏輕輕擁住他的腰身,燭火的暗影落在眼睛裡,眸心漆黑。蕭珏将手伸到重曜腰腹,重曜說:“别動。”
蕭珏便不動了,每次他想更進一步,都會被拒絕。
隔壁突然傳來阿潇的驚叫聲,重曜睜眼,一秒起身,蕭珏剛拿過他的外衣,重曜開門、擡腳、出門。
重曜推開房門,指尖一撚,房内燭火燃起。阿潇縮在被子裡啜泣,阿苑含着淚花跟他偎在一起。
重曜走過來,兩個小家夥聽到動靜,這才敢睜開眼睛。阿苑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連抓帶爬的爬到重曜懷裡。阿潇看到他,所有的委屈一股腦兒湧出來,眼淚一瞬間把整張臉都淹沒了。
“做噩夢了?”重曜摸了摸他的腦袋。
阿潇緊緊抓住他的手,紅着眼睛說:“我夢見爹爹不要我和阿苑了……爹爹,你不要丢下我們,我會聽話的……”
阿苑包着一大包眼淚,也信誓旦旦的說:“爹爹,阿苑也聽話,你别走……”
重曜寬慰道:“做夢而已,當不得真,快睡吧。”
阿潇一個勁搖頭不肯松手,阿苑也緊緊縮在他懷裡,哭的令人心碎。
重曜回憶起從前無數次将他們留在阜甯小院,身側無一人關照,是否也曾有很多個這樣的深夜被噩夢驚醒,卻隻能互相依偎着哭到天明?
重曜伸手把阿潇抱起來,連同阿苑一起抱回他和蕭珏的房間。
蕭珏把床鋪好,又添了被子,跟重曜說:“你陪他們,我去隔壁。”
重曜拉住他。
四個人勉強躺在一起,兩個小的睡在中間,幾乎連翻身都吃力。阿潇和阿苑卻格外歡喜,眼睛東瞧西看,怎麼也不肯乖乖入睡。
阿苑忘記了害怕,像個興奮的話匣子,叽叽喳喳說個不停,說到後面,竟要跳下床拿出課本,念他新學的文章。阿潇想說什麼,起了幾次勢,到底也沒開口打斷阿苑。
一直到後半夜,他們終于精疲力盡,阿潇仍強打精神不肯阖眼,重曜輕拍他的額頭,诓哄道:“阿潇,睡吧。”
阿潇睡眼迷離,卻使勁搖頭:“我不睡,睡着了就看不到爹爹了。”
“怎麼會看不到?爹爹就在這陪着你們。”
阿潇不信,隻一味抓着他的胳膊,“等我睡醒,你肯定就離開了,要很久很久才會回來,我想多跟爹爹待一會兒,我不睡……”
重曜看他困的厲害,勸道:“爹爹不會離開,聽話,睡吧。”
阿潇好似得到暗示,更加确定他會離開,哭求道:“爹爹,你别走,别丢下我們,别不要我和阿苑,我一定乖乖聽話……”
阿潇淚流滿面,卻又因為擔心吵醒阿苑,刻意壓抑着聲音,重曜替他抹去眼淚,和聲安慰着:“爹爹不走,爹爹就在這守着你們……”
阿潇哭的更加厲害,怕發出聲音就将腦袋埋進被子裡,重曜把他圈進懷中,輕拍他的背,阿潇将腦袋埋進他懷裡,再也忍不住,傷心的大哭了一場。
等阿潇哭過,慢慢平複下來,重曜依舊保持着剛才的姿勢。
阿潇雙眼紅腫,啞着嗓子問他:“爹爹,這次你什麼時候離開?”
重曜摸了摸他的腦袋:“你希望我何時離開?”
“我希望爹爹永遠都不離開。”
重曜沒有回答,隻是看着他:“明天我送你和阿苑去學堂,好嗎?”
阿潇眼睛一亮:“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