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東陽這才注意到,徐婉把他背到了山腳下的一個天然洞穴外,洞穴并不深,就是山底的石頭朝裡凹進去了一小塊,人走進去,站也不能站直,隻能半躬着腰,不過地上十分幹燥,又在背風之處,一進去,衛東陽感覺自個似乎一下子就暖和了一點。
看衛東陽已經凍得嘴唇發青,徐婉把人扶來靠坐到石壁下,道:
“忍一下,我去找些柴回來生火。”
說着,徐婉轉身走到洞穴附近快速撿了些幹柴回來,從懷裡摸出火石三兩下生了火,又在火堆邊上圍了一圈石塊,沿着搭了一圈樹枝:
“把濕衣裳脫下來,擰一擰,烤幹,我再去找點柴禾回來。”說完,徐婉也沒等衛東陽再開口,把自己的披風也解了下來扔到邊上,轉身又走了出去。
這一次,徐婉去了很久,等她再回來,外頭的天已經全黑了,衛東陽已經烤幹了頭發和身上的中衣,正在支着烤自己的外袍和徐婉的披風。
徐婉假裝沒看見衛東陽袖口上,明顯被火燎出來的兩個焦洞,放下挑回來的兩捆幹柴和兜裡的野生粟子,添了些柴到火堆裡,坐到了火邊,脫下自己的外頭衣裳,提攏着身上的夾襖才開始烤火。
衛東陽看着徐婉身上,明顯還濕搭搭的衣裳,忍着心裡的别扭,把自己的裡衣遞了過去。
徐婉看了衛東陽一眼,微一猶豫接了衣裳,等衛東陽閉上眼撇開頭,她才避到挂起來的披風後頭,飛速開始換衣裳。
等換好衣裳,坐回火堆邊,徐婉低聲朝衛東陽道了句謝,又撿了幾顆尋摸回來的粟子,扔到火堆裡,不一會兒,火裡披裡啪啦爆出幾聲響,隻把衛東陽硬生生給吓了一跳:
“什麼東西?!!!”
徐婉看着衛東陽明顯真的不懂的表情,靜了一會兒,才道:“粟子…”說着又補了一句:“……可以吃的。”
衛東陽瞪了徐婉一眼,一指邊上一堆帶着毛刺皮的野粟,氣道:“粟子長這樣?你當我沒見過粟子嗎?”
徐婉先是覺得好笑,随即又莫名的感覺有點悲傷,拿樹叉從火堆拔出兩粒爆開了的粟子,撥到衛東陽的面前。望着炸開的刺殼裡,露出自己熟悉的褐色的粟子殼,衛東陽沒了聲音。
外面江水滔滔,北風嗚咽,洞穴裡火堆裡的柴禾不停的發出爆破,徐婉和衛東陽都沒有說話,過了良久,徐婉主動開口,打破了沉默:
“……地龍翻身,大多時候,隔不久會有餘威,我們現在呆的地方,雖能抵住寒風暴雪,但如果地龍再動,我們跑不及時,就會被山上滾落的石塊泥土,活埋在這裡,你腿受了傷,跑不快,所以一會如果有情況,記得聽我的……”
衛東陽看向自己的斷腿,沒什麼表情的,點了點頭,徐婉看他這樣,想了想,又開口道:“你放心,衛伯伯他們應該很快就能找到我們的…”
這一點,衛東陽自是比徐婉清楚,聞言,他隻嗯了一聲,便伸手拿過烤幹了的外袍開始穿。
然而綢緞衣料的衣裳,都不經折騰,被冷水一泡,熱水一烤,變得像塊鹹菜皮,衛東陽穿着皺巴巴的衣裳,隻覺得自己身上好像長虱子般難受,斷腿處的傷口又痛得連綿不斷,猶如萬蚊鑽心,衛東陽穿好衣裳靠石壁上,整個人的眉頭都皺成一團,徐婉看他的表情實在難受,想了想道:
“要不,我把你敲暈吧……這樣會好受一點。”
衛東陽猶豫了半秒,點頭,徐婉頓時并手如刀,一掌把衛東陽敲暈了過去。
看着昏過去的衛東陽,軟着靠到了石壁上,徐婉莫名的也松了口氣,搬着衛東陽的腦袋,給他調整了下姿勢,又把自己的披風給衛東陽裹到身上,徐婉将火撥旺了些,又添了幾根木柴,然後,抱住齊眉棍,跟着靠到石壁上,也閉上了眼。
徐婉閉着眼睛養神,耳朵卻一直留心着外頭的動靜,不久洞外飄起了雨夾雪,雨雪中,寒意更甚,睡得半昏半醒的衛東陽被凍得打哆嗦,抖索着身子不住的往火堆裡靠,徐婉攔了他兩回,見攔不住,隻得讓他枕到自己的腿上,将人半摟住。
衛東陽卻是個得寸進尺的,一躺到徐婉腿上,立刻把臉往徐婉腰腹中埋,雙手環上徐婉的腰,把人死死圈住,一副要讓自己鑽進徐婉皮肉裡的架式。
徐婉叫衛東陽摟得實在喘不過氣,伸手要去掰他,伸到一半,看到衛東陽安靜下來的臉,想了想,又縮回了手。
等到了下半夜,衛東陽發起了高燒,整個人燙得如火碳一樣,鼻子裡噴出的熱氣,都快能把徐婉的皮膚燙出燎泡來,他卻還打着牙齒直喊好冷。徐婉隻得撕了兩片中衣,拿齊眉棍支到洞外,接着雨雪之水沾濕了,來來回回給他冰在額頭上。
兩滴寒水沿着鼻梁,流到衛東陽被高熱燒得起了幹皮的嘴唇上,喉嚨裡幹涸得似要着火,衛東陽伸出舌頭來就要舔。
徐婉看見,忙搶先伸過手去兩下把水珠抹了,而衛東陽舌頭伸出來,正好舔在她的手指上,徐婉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等過回勁來,正欲皺眉,這時,腳下突然又是一陣搖晃,徐婉迅速抓起齊眉棍将衛東陽往背上一扛,撿了一根大柴火舉着,飛一般沖出山洞。
跑到先前被沖上岸的河灘之上,大大小小許多石塊,從山腰上嘩啦啦滾落了下來,徐婉無法,隻得帶着衛東陽往河水深處退,幸而地龍餘威不足,不過轉瞬,天地又重新安靜了下來。
寒夜裡,風雪交加,徐婉急喘着氣,背着衛東陽,站在淹過小腿的湍流裡,一時間萬分猶豫還要不要再回山洞,這時,趴在徐婉背上,燒得神智模糊的衛東陽,嘴裡發出一聲難受的呻|吟,徐婉咬了咬牙,擡腿重新往回走,然而才走了一半,想是剛才的餘震,驚出了滿山的走獸,石縫裡低矮的灌木叢中居然窸窸嗦嗦鑽出一隻又一隻的鬣狗來。
鬣狗的身軀掩藏在黑暗裡,一雙眼睛,在火把光線的照耀下,如同飄在半空中的兩簇鬼火,徐婉背上刷一下冒起了一層冷汗,見邊上是不久前衛東陽昏迷醒來時的巨石,徐婉微側過身,放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