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東陽氣怒之下,口不擇言,話說得傷人,幸而徐婉自來也習慣了,并未往心裡去,隻一聽是為出去的原由,蓦地倒松了口氣,擡眼看着衛東陽,牽起嘴角笑了下,道:
“原來是為這個,若為這個,就是世子爺不問,我明兒去了公主府,原也要跟世子爺緻謝道個歉的……并非是我自大,有意辜負世子爺的好意,實則一來,我和小文前兒已經去祭拜過了,二來……”二來什麼,徐婉卻沒接着說,隻看着衛東陽,道:
“可否,借世子爺的手一用?”
“幹什麼?”衛東陽狐疑的看了徐婉一眼,微一猶豫,到底伸出左手,遞到徐婉面前。
徐婉道了聲失禮,伸出左手托住衛東陽的手,也不敢用力托實了,隻隔着手背手腕,輕輕虛搭着,然後伸出右手食指,在衛東陽手心裡,一筆一劃的寫了個長長長長的名字。
因名字太長,後面的字衛東陽就沒看清是什麼,隻記住了前面四個字是托桑穆勒。
不過就算僅知道這四個字,也夠衛東陽反應過來了--這是個外族人的名字,畢竟可沒有哪個中原人,會取這麼長的名的,結果他正這麼想着,就見在他手心上,落下了最後一筆的徐婉,擡起頭來,跟着開口道:
“這是家母的名諱……家母身份特殊,所以她和家父的安眠之地,不便多讓外人知道……因此今日才沒出去,這的确是我的錯,合該那日在得月樓,我就該跟世子爺說清楚明白的……今日真是叫世子爺枉費心了……民女實在多謝世子爺的心意……”
說着,徐婉放開衛東陽的手,認真無比的對衛東陽福身,行了特别端正的大禮。這麼一來,衛東陽一時間也是真無法再繼續生氣了,心頭憤恨的怒火,也煙消雲散。
畢竟一個外族人,居然葬在京師重地,的确是不便多讓外人知道的。
衛東陽看着面色誠懇又認真的徐婉,隻後悔起自個剛才說話太刻薄,心裡想要為自己的失言道個歉,面上卻隻讷讷着不知該如何開口。畢竟他從小到大長了一十六歲,從來沒有對誰下氣服過軟,更别說跟人道歉賠不是了。
到是徐婉見衛東陽不說話,又看他面上似乎也不生氣了,便俯身從花壇裡,重新折了葉嫩草,笑道:“世子爺想聽曲子,我再吹一首給世子爺聽吧,不過剛才那個,卻不好吹的,換一首别的吧……”
還換什麼别的!
衛東陽怒瞪徐婉,懷疑徐婉肯定是故意說這話來臊他臉的,但看着一臉誠心誠意的徐婉,衛東陽糾結了下,又糾結了下下,咬牙小聲道:
“……那就吹将相和吧!”
徐婉剛始還沒聽清,等明白過衛東陽說的是負荊請罪的意思,臉上的表情都空白了下,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搖頭失笑道:
“世子爺不必如此,我并未生世子爺的氣……我給世子爺吹首臨江仙吧。”
衛東陽雖然想聽,但時間,地點,氣氛,除了地點沒變,其它兩樣早沒剛才徐婉衛東宇吹曲時意境了,徐婉強行吹來,聽着也沒意思,于是哼了哼,擺手道:
“算了,還吹什麼,先欠着……”
……這有什麼好欠的?徐婉聽得想笑,但看衛東陽别扭的樣子,強忍着點頭應了聲好:
“世子爺什麼時候想聽了,我再吹就是。”
這話說得帶了幾分随意的親近,沒了剛才以往的那種謹慎客氣,衛東陽聽了,頓時不動聲色的看了徐婉一眼。
兩人說話間,夜幕已經蓋了下來,站得遠遠家下人看兩人和好了,鼓着勇氣走上前來,提醒說天晚了,風大,仔細吹了頭疼,該回院安置了等話。
衛東陽看了看天,也着實晚了,便同徐婉一起往後走,過了月洞門,才轉了個彎,就見早往後頭來了的衛東宇,負手站在廊下,并未真的回院子裡去。
徐婉轉念間,明白了衛東宇的細心用意,暗道他真是君子端方,笑着朝衛東宇點了點頭,又微福了個身與衛東陽施禮告辭,便往右轉,哲身沿着回廊,回晚香院去了。
等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回廊盡頭處,衛東宇立即挑眉,促狹的笑着問衛東陽:
“把話說清楚了?這下,可允許我問問,究竟是為的什麼事了吧?你剛才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樣子,說來我都替你丢臉……”
衛東陽讓衛東宇說得臉臊,揮過拳頭,一拳揍在衛東宇的肩膀上。
衛東宇:“君子動口不動手啊,欺負我打不過你是不是……”
說着,看衛東陽又要揮手打了過來,衛東宇忙提起藥簍,避着退了兩步,兄弟兩人直鬧着回到素心堂,家下人們看衛東宇鞋腳衣擺盡是泥點子,忙去催水打點洗沐東西,又趕着讓廚房準備膳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