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他擡起頭來,看向姜同雲。
自己把她從侯府強行搶出來的時候,她才不到十一歲。那時的她剛為老義陽侯守完一年孝,巨大的悲痛和簡樸的生活讓她變得蒼白憔悴,侯府衆人的漠不關心更是讓她多次患病,愈發單薄瘦弱。
把小姑娘帶回杭州後,自己和妻子費了好多心力才将她養得健壯起來。
七年時間轉瞬即逝,當年瘦得就剩一把骨頭的小女孩,如今也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望着不太情願的外孫女,許敬銘微笑道:“你也快滿十八了。當年你祖父為你定下過婚約,這趟你去金陵,正好也能将這門婚事敲定。”
果然!
姜同雲就知道外祖父要把話題拐到婚約上去!
她身上的婚約,是父母還在世時,祖父先義陽侯與颍川侯府定下的。穿越來的姜同雲雖然不喜歡這種包辦婚姻,但當時的她太過年幼,根本無人在意她的反對意見。等到她再大一點,父母和祖父先後故去,沉浸在悲痛中的她也無力分心關注這些。
她剛到杭州時,颍川侯府還曾寄過書信問候。不過在老颍川侯去世後,姜同雲就再也沒有收到過這種信件了。可見颍川侯府也不太滿意這個婚約。
姜同雲原本以為,雙方會保持這種沉默的默契。興許再拖上個一二年,對方就會提出解除婚約。
誰知道這會兒,金陵寄來的信上沒說什麼,外祖父倒是先舊事重提了!
姜同雲在椅子上坐下,萬般不願地說道:“外祖父,我不想去金陵,更不想嫁人。”
許敬銘無奈地搖了搖頭:“前陣子我寫去金陵信托人打聽過。颍川侯的那位二公子頗有才學,有望科考入仕,不必靠蔭封做官。更重要的是,他性情平和,端方持重,是個值得托付的男兒。”
可姜同雲不需要将自己托付給别人。她有外祖母留下的鋪子,靠自己也能活得很好。
她正要開口辯駁,卻見外祖父又長歎了一口氣,輕聲道:
“雲丫頭,外祖父老了。”
姜同雲滞住了。
“外祖父也舍不得你。要是我再年輕個十歲,自然還要留你一些時日。可我怕自己哪天突然就不行了,就像嚴老頭那樣……”許敬銘頓了頓,“要是我也走了,這個世上還有誰能保護你?靠你那裝聾作啞的祖母?還是靠你那功利短視的叔嬸?”
這番話讓姜同雲紅了眼眶。她想要反駁,話卻哽在喉嚨裡說不出來。
她想起了今早遇到的那對父女。
許家雖有名望家财,但到底沒有實權。她那叔父再不濟,也擔着義陽侯的爵位,更有一層親緣長輩的身份。
外祖父的擔憂并非沒有道理。
許敬銘看着低頭沉默不語的外孫女,輕輕道:
“去吧。到金陵去。”
*****
金陵。
謝懷雵處理完家中雜事後,回到了書房裡。
“主子,您先前寫信回來要我查證的事情都已經辦完了。各種事項我都寫成了卷宗,就在這裡。”
謝懷雵從下屬手中接過卷宗,快速翻看起來。
書房裡隻餘下一陣紙張翻動的嘩嘩聲。
這份卷宗并不算厚,謝懷雵很快就翻完了。他點着最後一頁問道:“裡面的内容都核實過嗎?”
“核實過。我派了兩撥人,一批去義陽侯府私下查問,另一批找了這些年從義陽侯府放出去的老人。兩方印證,确認無誤。”
謝懷雵冷笑一聲:“那這個義陽侯還真是有良心。”
老義陽侯一去,他就以孝期不得鋪張為由,将侄女身邊的仆婦丫鬟裁撤大半,導緻小姑娘因為缺少照料,在守孝期間生了好幾回病。
許老爺子不忍外孫女受苦,想要将她接走撫養的時候,義陽侯百般阻撓,說自己身負叔父職責;可等姜姑娘到了杭州,他又對這個侄女不聞不問。姜姑娘在杭州住了七年,他連書信都沒寄過幾封,更是不曾想過要讓姜姑娘回來。
“按照我大越禮制,義陽侯的爵位本該降爵承襲。之所以不被降為伯爵,還是因為陛下體恤姜姑娘的父母全都是為國而亡,特意加恩以令姜家多襲一代。”下屬也甚覺唏噓,“義陽侯本人未立寸功,能有今日全是承襲兄嫂餘蔭。可他們卻對兄嫂唯一的女兒如此冷漠,真是叫人寒心。”
謝懷雵敲了敲桌案,眼睛往卷宗上一瞄,又想起來一件事:“姜姑娘的這位未婚夫,你們查過沒?”
“也查了。”雖然主子先前沒說,但提前做準備總是沒錯的,“這位韓公子是現任颍川侯的次子,如今正在國子監内進學。據說此人頗有才學,将來有望通過科舉入仕。聽說他還要下場參加今年秋闱。”
謝懷雵倒不太在意他的學問:“性情如何?可堪良配?”
“他的師長和同窗都評價他,為人穩重、性格平和,他在親戚長輩之間也素有孝名。”下屬邊回憶邊答道,“我還特意找人跟了他一些時間,目前為止沒有發現什麼不良嗜好,就是個喜歡寫寫詩文、吟風弄月的讀書人。”
謝懷雵點了點頭:“那你們再盯一段時間,順便留意一下這兩家的消息。如果姜姑娘和他敲定了婚期,記得提醒我,到時候我也好給姜姑娘備份厚禮添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