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天氣反反複複,總是凜冽的寒風夾雜着細細的小雨,冷得掉渣。
許羽書縮了下脖子,轉頭就見裴知欲的車停在路邊,車窗半開着,他低頭玩着手機,單條胳膊搭在方向盤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
梁安湊上去問:“裴哥,你等很久了?”
“剛到。”裴知欲聽見動靜下了車,說。
許羽書瞄了他一眼。
他嗓音向來低沉悅耳,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風吹的,聽起來有點沙啞。
裴知欲說:“要放後備箱嗎?”
許羽書應了聲,率先拉着行李箱走到後面。
梁安腳步一擡,下意識要跟過去。
裴知欲伸手攔住他,沖後座擡了擡下巴:“天很冷,你先進去。”
“好的,謝謝哥。”梁安徑直拉開後座的車門,快速鑽了進去。
許羽書嘗試拉了一下,沒拉開就不再動,安靜地等在那裡。
裴知欲走過來,沒直接打開後備箱,而是微微偏着頭,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
許羽書被他這道帶着審視意味的眼神看得有些莫名:“怎麼了?”
裴知欲收回視線,不言一發地打開後備箱,拎過她手裡的行李箱一提,幹脆利落地放了進去。
許羽書:“……?”
然後他在許羽書匪夷所思的眼神中拉開駕駛門,利落地跨進去,最後還按了一下喇叭,提醒她别磨叽,快點上車。
許羽書覺得裴知欲今天格外奇怪,但具體哪裡奇怪她又說不上來。
這股怪異在送走梁安,要前往約會的餐廳時,更是達到最大。
去的時候起碼還有梁安做調節劑,盡管氣氛依然凝滞,但多少有點好轉,而返程的路上裴知欲隻問了一句地點在哪,再無多餘的話。
兩人之間的相處看似許羽書占上風,實際大部分時間都是裴知欲找話題,一旦他冷下臉來不再主動湊近,就會變得疏離又遙遠。
一路沉默到達目的地,等車停在餐廳對面,一時間兩人都沒開口。
車内安靜得落針可聞,許羽書聽着彼此交錯的呼吸,良久才小聲說了一句:“那我走了。”
裴知欲面容冷淡,沒有開口的架勢,甚至也沒有轉頭看她的傾向。
許羽書抿唇,解安全帶自己下了車。
裴知欲這個樣子太少見了,她認識他那麼多年,從沒見他露出過這副神情,高中坑他的時候沒有,就連得知她給蘇言再次送情書的時候,臉上也好歹有些表情,會開幾次金口,盡管是毫不留情的嘲諷。
不像現在,嘴巴像被鋸了一樣,神色淡漠到一絲情緒都無,側臉線條鋒利無比,整個人透露出一種格外尖銳的棱角。
許羽書最後看了他一眼,砰得一聲關上了車門。
車門順着力道貼合,帶起的餘震四面八方地回蕩在車間。
裴知欲緊繃的身體在看見她遙遙遠去的背影後一瞬間崩塌,他無意識地咬動口壁軟肉,肩脊緩緩下沉,癟氣一般陷進椅背。
裴知欲點了一支煙,胳膊搭在車窗上,偏頭,目光毫無落點地定在虛空,灼燒的煙霧慢慢模糊了他的臉龐。
銳利分明的五官變得晦澀又不堪。
他保持那個動作良久,直到煙灰堆積長長一截,細簌掉落,猩紅灼到指腹,才蓦然反應過來。
裴知欲輕笑一聲,慢慢摩挲着那寸被灼得通紅的皮膚。
他想給許羽書發消息說不要去,可看了聊天框很久,消息也沒有發出。
許羽書的頭像這麼多年從沒變過,無論哪個軟件,始終都是那個在漫天雪景裡笑得燦爛的女孩。
就像她這個人一樣,永遠沒心沒肺,卻又張揚熱烈。
裴知欲想起高中時的某天,他跟高池正站在走廊裡聊天,突然有人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他往後瞥了眼,看見一幫男生嬉笑打鬧,手裡還拿着一沓類似卡片的東西,不停搶來搶去。
裴知欲視線停留的時間有點長,高池以為他感興趣,便随口解釋道:“臨近放假,我們班不知誰想出的鬼點子,互送明信片,也不寫什麼實質性的内容,就普通的兩句祝福。”
裴知欲不以為意地收回視線,冷不丁聽見身後男生得意地笑了下,撥了撥手中的明信片:“嘿嘿嘿,我有一張許羽書給的。”
“我靠,你小子什麼運氣!”旁邊一個男生瞬間炸開,嚷嚷道,“快給我看看,我得趕緊把她号碼記下來,回去立馬加上。”
“你自己不會去給她要嗎,許羽書人這麼好,都一個班的,你開口她自然會給。”
裴知欲不易察覺地皺了下眉:“後頭還有聯系方式?”
“對啊。”高池手一攤,“要不然一張破卡片能搶成這樣?”
裴知欲一言不發地扯扯唇,沉默半晌後說我回班了。
他轉身,卻見到從教室裡走出來的許羽書,被一個走廊裡的男生擋住去路,是剛才那個想要看明信片反被勸主動出擊的男生。
“同學,”男生撓了撓頭發,抿出一個青澀拘謹的笑,和剛才嚣張跋扈的樣子判若兩人,“那個明信片……能給我一張嗎。”
裴知欲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繼續往前走,也許是走廊太過擁堵,密集的人群擠得他有些煩躁。
身後傳來許羽書有些抱歉的聲音:“不好意思啊,都分完了,已經沒有了。”
裴知欲無聲地哂笑,盡管這刻薄的情緒來得無緣無故且不合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