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鬼飄飄蕩蕩,不知道走了多久,穿過一家又一戶,滿懷欣喜的走進那些白布飄揚的家中,最後垂頭喪氣的從那些家裡出來,他變為鬼時的記憶就一直隻有一點,複仇。
他不知道他已經死了多久,也不記得他家現在在哪裡,直到被那個可怕的人類把他的仇恨消融,他才突然想起來,家裡似乎還有人在等他。
他從疑似自己家的窗戶邊飄過,餘光瞥到屋裡的情景。屋内的一家三口正坐的整整齊齊,在一塊吃飯。
長鬼眼睛貼在窗戶玻璃上,看的目不轉睛。
屋内燈火通明,一家三口坐在等下吃着飯,菜的熱氣在飯桌上飄着。
那個大概二十歲左右的男人眼睛緊緊盯着屏幕,在父母勸他時才囫囵扒了一口飯。
竈台上大概還煲着湯,他母親吃了兩口便匆匆擦了把手跑到廚房,出來時她手裡端着一缽熱氣騰騰的湯。
一出來她就笑着往她孩子的碗裡舀了一勺。
然後她滿臉堆着笑的嘴巴開開合合。
她說了什麼長鬼聽不清。
這是生與死的距離,隔着熱氣的氤氲,他在這刻清晰的意識到自己死了。
他突然想起來很久之前也是這樣,他母親會在他吃飯吃盛上一碗湯,然後滿臉笑容的叫他喝。
那男子眼睛還是黏着手機,隻是那口飯剛到他嘴邊就被他猛地吐了吃來。
他氣惱說:“嘶,好燙,你要燙死我嗎?算了算了不吃了,我走了。”
長鬼緊緊盯着裡面,雙眼赤紅,桌上放着的是他想吃,卻永遠吃不到的飯菜。
而那個卻把他朝思暮想珍重放在心裡渴求的東西棄之如撇。
長鬼決定給他一個教訓。
于是他在那人罵罵咧咧回房時,朝他吐了一口薄霧,那男人剛躺回床,就兩眼一黑,緊接着兩眼一閉,徹底昏了過去。
長鬼得意洋洋的想,就好好嘗嘗他歌聲的魅力吧。他是長鬼,隻能靠身形和歌聲去恐吓人,但是夢裡的歌聲也是歌聲。
他滿意的看着躺在床上的人逐漸驚懼的神色,那人額頭上不到一會就布滿了汗水。
他最後飄走了。
在他走後,那對夫妻看着兒子的房間不約而同的歎了一口氣 ,母親擡頭時正好看見她兒子放在桌上還沒收拾的碗筷。
碗筷都是普普通通的瓷的,與平常時候并無不同,隻是他碗隻在中間吃了兩口的米飯上方,插了一雙筷子。
父親不爽的皺眉。
母親趕緊上前把筷子拔出:“這孩子。”
拔完筷子後她雙手合十蓋着筷子,向四周拜了拜,嘴裡同時念念有詞:“各路神佛勿怪,勿怪,小孩子不懂事。”
她拿完筷子後一并把碗收了,她手拖着碗底,誰知碗底觸手冰涼,她手一抖,碗從她手中滑落,在即刻四分五裂。
她聲音顫抖:“老潘,這碗……”
她猛地回過神,顧不上給丈夫解釋,立馬跑了起來,沖到孩子的卧室裡。
一聲哀叫穿過數百米落到長鬼耳朵裡。
他疑惑的轉頭,仔細在四處聽了又聽,卻什麼也沒聽見。
這時正好紅燈,他立馬趁着紅燈過了馬路,完全忘記了自己身為一隻鬼的事實。
過了馬路,在樹下,他看到有兩個人正蹲在樹下,燒紙,他不太關心的看了一眼。
正準備走,那對夫妻卻悲傷的喊着他的名字。
他轉過頭,看見兩個佝偻的身影,他不眼熟。
這又是誰?
他滿心疑惑,不解。
隻好往那邊飄去。
那邊斷斷續續的開始說話了,不斷有水珠滾到地上。
聲音有點耳熟,這是陪伴了他二十多年的聲音。
他開心的往前飄去,正在這時,他完全沒注意到,在樹下的不遠處,地上那枝繁葉茂的影子中,一團黑影正蜷縮在裡面。
他欣喜若狂的加快飄速。
那團黑影緩慢蠕動,朝他飄來。
就在他離那兩人隻有一步之遙時,他不自覺的伸出雙手,想要和以前一樣抱着他們。
就在這時,他眼前一黑,整個鬼瞬間無知無覺。
那團黑影速戰速決,已經蜷縮回樹的影子裡。
樹葉沙沙作響,樹影随風搖曳,那影子逐漸露出交疊着的兩個身影。
燒紙的女人茫然擡頭。
她摸了摸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有點遲疑的問:“老頭子,你有沒有感覺有點冷?”
男人擡頭看了一下空蕩蕩的四處,夜晚的十字路口一輛車也沒有。
“可能起風了吧,燒完紙就回去。”
女人低低應了聲好。
然後默默垂着淚往地上火堆裡放着黃表紙。
這是燒給她年輕兒子的,他死的太早了,按家鄉習俗,隻有有人的孤魂野鬼,是進不了祖墳的,而且還要半夜在路口燒紙。
去去晦氣。
在明滅的火光中,她突然想起來之前來的媒人。
兒子一個人孤孤單單的确實不好。
連祖墳都不好進。
男人燒完紙看見妻子沉思的神色:“你又在琢磨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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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先在那鬼氣息消散的那刻神色一變。
一直盯着他的沈甦在那一刻就察覺到了不對。
他從窗邊慢慢走到桌邊。
一直埋頭苦吃的陳則茫然擡頭:“怎怎麼了?”
秦先低頭擺弄着手機:“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