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纖離沮喪地立在門外,她不知道青雲為什麼突然對她那麼尖言冷語的。
不過要說完全不知道,也不盡然。她猜測是早晨出門前她說的那番要寄望于醫生而非山神的話惹得她不高興了,但她實在也沒料到後果竟這麼嚴重。
果然,門内傳來姐弟倆的争執聲——
“姐!她又不是故意的,你至于嘛?!”
“你再說?再說連你都趕出去!”
程烈星似乎被親姐牢牢地壓制住了,一時無聲。
周纖離輕歎了口氣,正準備走,猛然聽見他不懼虎口般地激情開麥:“況且她後邊都來了,還幫我們一起告山神呢!你怎麼那麼小心眼……”
“我小心眼?你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我小心眼……”
隻聽得門内一陣叮鈴咣當的聲響,程烈星連連發出“嗷嗚嗷嗚”的慘叫。
旋即,那聲音直逼大門而來。
周纖離吓得趕緊拖着行李箱,一溜煙地往田間小路上跑去。
沒了落腳處,她隻好抱着僥幸的心理去出村的山路上看看:興許救援神速,修複通路也神速呢?
不多會兒,周纖離就走到了昨天拉起的警戒線位置。她遠遠地望見事故地點那邊依舊聚集着許多人,兩輛挖掘車在賣力地挖着淤泥,抽水車發出轟隆隆的作業聲響。
“果然還沒恢複啊。”周纖離喃喃自語道。
“快的話,明天能通車。”
俞樾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悄無聲息地立定在她身邊,眺望着同一個方向,淡淡地說道。
周纖離被這突如其來的應答聲吓得往旁邊一蹦,高聲道:“你這人怎麼跟幽靈似的?出現也不吱個聲!”
“噢,”俞樾撇撇嘴,絲毫沒有道歉的意思,“職業習慣。”
周纖離輕拍着胸脯,大口喘氣。她别過臉去,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不想給他。
“我看你早晨還一副沒事幹的樣子,又是吹風撸狗,又是告山神的,現在你這麼急着走?”俞樾像沒話找話似的,又開腔道。
周纖離見他瞥了一眼自己的行李箱,不想讓他知道自己是被青雲趕出來的。于是,順着他的話道:“對啊,我昨天線上面試了一個劇團,今天他們給我發offer了。”
忽然,手機“叮”地一響。
周纖離掏出來一看,是副導演——
“抱歉,你沒能通過本次選拔,希望今後再有機會合作!”後邊還綴着個抱拳的表情。
周纖離呆怔地盯着手機屏幕,将這行字足足看了七八遍。
盡管心中早有預料,但當拒絕真正來臨時,她還是感到心髒陡然被刀尖一戳,好痛。
正當周纖離思緒紛亂地發愣時,她忽然觑到一片陰影投在了手機屏幕上。
她猝然擡頭,隻見俞樾倏地一下縮回脖子,高昂着頭,假裝在看前方疏通工程的進展。
周纖離不快地收起手機,搶白了他一句:“偷看别人手機也是你的職業習慣?”
他臉上閃過一絲赧意,清了清嗓子,沉聲道:“我看你臉色那麼凝重,以為你出什麼大事了。”他又咳了咳,目光轉去山的方向,讷讷道,“對不起。”
周纖離沒接他的話,拎起行李就往回走。一邊走,一邊大聲地自言自語道:“哎呀,路還沒修好,我就委屈一下,再呆一天吧!”
俞樾晃着肩膀跟了上來。
周纖離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我回護林隊,”俞樾擡手指了指,說,“也是這個方向,順路。”
周纖離癟癟嘴,不說話了。
兩人沉默又尴尬地并肩走着。
離村裡愈近,周纖離的心裡就愈慌:難道她要再回青雲家自讨沒趣嗎?今晚她要在哪裡落腳啊?
這麼思慮着,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滑到了旁邊人的身上——
真是要命,她在曼蕉熟悉一點的人隻剩他了。
要麼去找村長幫忙?不行不行,我可不想再撞見孟遊和他的小師妹了,況且老盧也不待見我,我才不要去碰一鼻子灰呢。
眼看着青雲家就要到了。
周纖離猛地一刹車,對俞樾冷冷道:“那個……青雲家太貴了,你有沒有再便宜一點的村民家推薦?”
俞樾眼裡劃過一絲驚異,但很快又恢複了淡然。他思考了幾秒,答道:“有一間,現在帶你去?”
周纖離擡了擡下巴,幹脆道:“帶路吧。”
*
二十分鐘後,周纖離立在被巨大鹿角蕨和高大棕榈樹環繞的涼台上,一面吸着醉人的氧氣,一面難以置信地問道:“你的意思是,整個這座房子,兩間卧室、一間客廳,還有廚房、餐廳,包括前面的小花園,以及現在我們所在的這個風景如此怡人的涼台,所有的這些,全部,一晚上隻要兩百?”
俞樾淺淺一笑,指了指不遠處清亮如練的小溪,道:“如果你不介意遊野泳,兩百還包一個泳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