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笑一聲,随後不由分說地一把薅住張偉明的衣領。凸出的青筋連接着緊攥的拳頭,他像個殺紅了眼的怪物,竟然把張偉明拽了個踉跄。
“你确定你是為了我們,而不是為了你自己?”
男人眼球中爆出猩紅血絲,就這樣頭抵着頭,用眼神警告着張偉明。
“别以為你的那些拙劣想法,我們幾個人都不知道。”男人稍微用力,比他弱了不少的張偉明就被遠遠推開,“你什麼都沒有做,你無非就是站在我們背後,像使喚貓狗一樣使喚我們而已。出力不讨好的,一直都隻是我們幾個。”
他朝地上啐了一口,“最應該滾出來的,就是你。”
争吵聲中夾帶了些許推搡的元素,這場鬧劇似乎一時半會都不會停下。
梁姰沒有功夫去操心他們的事情。
她粗略地将保護罩檢查一番後,便放進了自己的儲物空間中。随後,她便和顧可可一起攙扶着藍瞳女生,坐到了後排的位置上。
等到安頓完對方後,梁姰又和顧可可重新回到前排,雙雙入座。
在準備拉下燈繩之前,梁姰有意無意地朝亂局那邊瞥了一眼。
而正是這一眼,讓她剛好與張偉明的其中一個手下,完全對視上了。
是那個一直被她們忽略掉的中年大叔。
這個皮膚黝黑、體型偏胖的中年大叔,似乎始終都沒有給她們留下什麼深刻印象。他在張偉明的團夥裡,好像也屬于存在感比較弱的一方。
梁姰想了半天,這才勉強回憶起來。
而大叔在對上梁姰的視線後,他的目光倏地後移,落在了她們後排的位置上。
她們所坐的是一輛擁有标準五人座的完美汽車,目前後排隻坐了藍瞳女生一個人,所以從外面看,裡面的空間還寬敞得很。
見狀,中年大叔嘴巴支吾着,趕在梁姰拉燈的前一刻,跑到了她們的汽車前。
“姑娘們,姑娘們可憐可憐我吧!”
令人意外的是,中年大叔竟然當着她們的面,給作了個揖,“你們還有空位置,能不能讓給我一個啊!”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梁姰和顧可可都面面相觑。不僅如此,那三個人的争論也因此而停息。
那個上一秒還跟張偉明吵得不可開交的男人,下一秒嘴角抽搐着,有些可笑地望向中年大叔。
“老仁,你在幹什麼啊?”
被喚作老仁的中年大叔沒有理會他們,雙手仍緊緊握在自己胸前,身體像是被人植入了某種程序,隻會一直向她們鞠着躬。
“求求你們了,就讓給我一個位置吧……”就連對話也像程序似的來回重複。
顧可可“啧”了一聲,随後将自己的眼神移開。
“不行,不救他。”她果斷拒絕,“他跟張偉明是一夥的。張偉明有多壞我們不是不知道,要是讓他上了我們的車,誰知道到底安沒安好心!”
聽到顧可可這麼說,梁姰還頗感意外。
一向想拯救每個人的顧可可,怎麼現在卻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梁姰疑惑道:“你……”
“我求求你們了啊!”
立在她們面前的中年大叔,卻突然開始崩潰。他攥在一起的雙手也紛紛張開,十指都在努力地向外伸展,似乎想給對面的人展示着什麼。
“我就是一個殺豬的!我就是一個菜市場殺豬的啊!”
大叔突然開始涕泗縱橫,“我的手上隻有豬血,我從來都沒有沾過人血啊!我從來都沒有碰過人血啊!為什麼要這麼對待我啊——”
聽到大叔的哭喊聲,隔了幾個車位的張偉明,臉色也不是很好看。
“老仁,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老仁歇斯底裡的質問聲仍在耳邊徘徊,他不斷扒着自己的手指,想要讓指關節分開一些,再分開一些。
似乎這樣,就足以能夠證明自己清白的身份。
顧可可強硬的眼神中,多了幾分心軟。
“他……”顧可可幹咳兩聲,“他好像也,确實沒做什麼壞事……”
的确,在她們的印象之中,這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中年大叔,似乎都一直跟在張偉明的身後,沒見他執行過什麼實質的行動,仿佛自始至終都隻是一個炮灰。
“他被追蹤,可能隻是因為他一直跟在張偉明的身邊,被誤傷了而已。”
顧可可指尖輕輕托腮,眉頭微蹙,“或許也是因為系統把‘殺戮’都劃分到了邪惡一方,壓根兒沒管對方是殺人還是殺豬……”
梁姰沒直接回答,而是回頭看向後座。
藍瞳女生還仍然虛弱,但她現在對兩人的态度好了不少。
見到梁姰投來的眼神,她立馬意會,“那人沒動手打過我。他要上來,我不反對。”
聽到她都這麼說了,梁姰點點頭。
“那你去後座吧。”她對車外的中年大叔使了個眼神。
似乎是沒想到對方竟然能答應,老仁一下子沒站穩,整個人腿軟跌倒在水泥地上。
堅硬的沙礫刺破他手掌的皮膚,但他絲毫不在意,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鑽進了後座,而後長舒一口氣。
“謝謝你們,謝謝你們啊——”
梁姰沒說什麼,而是重重拉下了垂在自己頭頂上方的麻布燈繩——
綠燈徹底轉變為紅燈。
就這樣,僵局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被完美化解了。
還沒有坐上座位的三個人,此刻臉上的表情都或多或少有些尴尬。
他們剛因為誰生誰死的問題,而吵得面紅耳赤;現在卻又被宣告,還是彼此的好兄弟。
那個對張偉明大呼小叫的男人,最是難堪。
他像個無助的蒼蠅似的,來回搓着自己一雙血泥沾染的手。他臉上的橫意早已退去,轉而是那種熟悉的讨好笑容。
“張哥,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這次就先讓我上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