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火焰烈意濃重灼燒過似的,男人“嘶”了一聲後,快速将自己的手抽離了回來。
方才接觸過的地方,此刻已經被腐蝕掉了一層皮。泛着焦黑色的皮膚在傷口周圍起了一圈漣漪,内部是櫻花色的新鮮嫩肉,滲着圓潤的血紅液珠。
很明顯,男人沒有想到會是這個情形。他慌張擡頭,看向前排的張偉明,卻發現對方頭頂的燈繩末端,正在随着慣性擺動。
順着燈繩看向最頂端,一盞血紅色的停車燈已然亮起。
“你……”男人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目眦欲裂,“你他媽敢耍我?!”
他像隻鬥牛場上的瘋牛,在角落裡高聲怒吼過後,便莽足了勁,想要沖到車架上。
可這車架雖然破舊,卻是實打實被張偉明拉下停車燈的。對惡魔有沒有凍結機制暫且未知,但卻是切實能給玩家提供保護的。
男人原本想落在張偉明身上的拳頭,此刻卻因為車架的保護機制,而隻能被動地落在車架本身上。
皮肉燒灼的聲響從耳邊傳來。張偉明隻瞥了一眼痛苦倒地的男人,随後便微蹙着眉頭,轉移開了自己的視線。
他像是看到了什麼肮髒不堪的垃圾,言語之中都充滿了鄙夷之氣。
“像你這種兩面三刀的人,就算耍耍你,又能怎麼樣?”
張偉明嗤笑道:“我說白了,你這樣的人,就算死了也不足為惜。連自己最親近的家人,都能随随便便說抛棄就抛棄,你覺得,我還敢把你留在我的身邊嗎?”
“是不是?”他眼神順勢掃向坐在一旁、幾乎要抖成篩子的上班族,就連鼻音都有着不容反抗的色彩,“嗯?”
上班族像是穿着單衣,就被丢進了零下二三十度的大冰窖中,整個人都在不受控制地來回哆嗦着。
半晌,他才勉強給出個回應。
“嗯……”
自己至高無上的權力,被再一次得到認可。盡管身處危險副本之中,也能看出張偉明臉上還算不錯的表情。
他似乎可以屏蔽掉車外男人聲嘶力竭的咒罵與怒吼,安然自若地從自己口袋中掏出一件熟悉的道具。
那道具頂端發着耀眼的光,仿佛能穿透黑暗,照亮世間的一切陰霾。
顧可可整張臉都要撲在車窗上了,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匆忙回頭看着梁姰。
梁姰也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她轉而回身,看向後排的藍瞳女生。
她那灰藍色的雙眸迸發着無限怒火,布滿傷口的雙手齊力握拳。
梁姰沉聲道:“那手電筒……”
“我的,那是我的。”
藍瞳女生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他們把我打了一頓,然後搶走了我的手電筒,就隻為了他們能夠更好地排查座位。”
說到最後,她的話尾都夾帶上了顫音,似乎不願再去回憶這段殘暴的經曆。
那陣拳拳到肉的欺淩,她隻用輕描淡寫的“打了一頓”形容了過去。
梁姰隻順帶着瞅了老仁一眼,對方便抖如篩糠。
“不不不……不是我做的……”
老仁連連擺動他那雙布滿老繭的手。透過他黝黑的皮膚,梁姰竟察覺到幾絲暗紅。
“都是他們做的……”老仁始終垂着頭,不敢與梁姰對視,“他們也讓我上手打,但是我不敢,就隻能在旁邊一直站着……”
梁姰嘴角向下撇了幾分,沒再說什麼。
一直觀察着外界情況的顧可可,突然拉過梁姰的袖口,十萬火急地宣告道:“姰姐,是惡魔!”
聽到這個消息,衆人都不再糾結這段小插曲,齊刷刷地向外看去。
先前找錯方向的惡魔,此刻已經在角落入口處聚集。已經餍足的兩隻黑影,也緊跟在其餘怪物的身後,圍成了一面永遠也突破不出去的黑色瀑布。
被孤立在一處的男人,就像隻熱鍋上的螞蟻。
周遭都是空餘的車位,但那和已經被定性的斷頭台,沒什麼兩樣。
在死亡的面前,身體灼燒的苦痛已經算不上什麼了。
男人歇斯底裡地撲到張偉明的座位旁,任憑自己身下飄出一陣烤肉味道。
“你不得好死!”
第一隻黑影率先湧到男人的身上,被吞噬的範圍在一點點擴大,随後是第二隻、第三隻。
NPC隻知道執行固定程序,它們不會給玩家留出說遺言的時間。男人就在他們的車位前緩緩倒下,怒吼而出的最後一句話,被黑影無情湮沒——
“你不會活着走出這一關的!”
一抹嘲弄浮現在張偉明的嘴邊。
他像是在觀賞一出精彩絕倫的好戲,直至一灘血紅液體在自己視野中開始漫延,他都沒有絲毫的情感變化。
身旁的惡魔早已一擁而上,瘋狂地蠶食着男人殘缺的肢體。
張偉明将自己手中的手電筒開了又關,關了又開,仿佛在玩弄一件極為廉價的玩具。
“我不會活着走出這一關?”
他似乎覺得男人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實在可笑,又玩味地重複一遍,“離副本結束就隻剩下最後幾分鐘了,不好意思,我又赢了。”
在張偉明的控制下,直射光來回掃射着面前的平台。
他隻是随意瞥了眼,眸底的嘲弄還未散去,下半張臉的肌肉卻開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
在暖色調的光照下,一隻虛無的、缥缈的蝙蝠影子,正被映在他眼前。